悦悦还愣在原地，饭粒没沾着半颗，那伙被热血烧得滚烫的男人已全涌去了篮球场。她急忙拎起帆布包跟上陆瑾，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伸手拽住落在最后的莫宇凡——他军裤后兜还别着块擦汗的蓝布帕子，被拽得差点掉出来。
“嫂子？”莫宇凡被她扯着胳膊，疑惑地回头，军帽的帽檐在灯光下投出片菱形阴影，刚好罩住他微蹙的眉。
“你有好点的手机吗？借我拍几张照。”悦悦掂了掂自己那部屏幕裂了道蛛网纹的山寨机，机身边缘还磕掉块漆，实在没信心用它捕捉“篮球王子”的风采给陆静看。她知道莫宇凡是“富裕户”——上次听白露说，他去林家相亲时，兜里揣的可是最新款苹果，银亮的边框在阳光下能晃花眼。
莫宇凡以为她要拍自家老公，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乐颠颠地应着：“有有有！”可惜苹果今儿没带在身上，他忽然一拍大腿，军靴在地上磕出闷响：“我车上有部新三星，曲面屏的高端货，没插卡但拍照功能顶呱呱！”当即喊来个端着水杯路过的小兵，指着营区外的方向：“去我越野车里拿，副驾储物格里，黑色壳子那个。”临走前还不忘扒着悦悦胳膊叮嘱，指尖蹭过她的衣袖：“嫂子可别乱拍，尤其是那边的岗楼和高射炮，都是军事机密，拍了要犯纪律的。”
悦悦自然懂这规矩，连连点头，指尖无意识绞着帆布包的带子。等赶到篮球场，铁丝网边已围了不少人。这会儿正是饭后自由活动时间，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士兵们呼啦啦涌过来，连机关楼的女兵都来了不少，三三两两地倚着栏杆，发间别着的发卡在灯光下闪闪烁烁，眼里的兴奋像揣了团小火苗。
高大帅那队见对方阵营有女兵到场，个个脖子都梗得像斗架的公鸡，胸脯挺得更高，军衬的纽扣都快绷开了，摆明了要把下午的威风续到底。
篮球场上的白灯“唰”地亮起，光柱像把巨伞罩下来，把场中做赛前准备的男人照得纤毫毕现。陆瑾正弯腰压腿，军裤裤脚绷紧，露出结实的脚踝；赵汀文在原地拍球，眼镜片反射着灯光，橡胶球与地面碰撞的“砰砰”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悦悦挤在人群里，举着借来的三星手机，胳膊举得发酸，屏幕上的取景框跟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她本就不是什么摄影师，为了给陆静拍好赵汀文，只能踮着脚围着球场转来转去，寻找最佳视角，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陆大少，加把劲！”莫宇凡凑到陆瑾身边，嗓门洪亮得像吹哨，“嫂子借了我的三星，正给你拍呢！拍好了发家属群，让大伙都瞧瞧咱们陆中校的风采！”这话惹得周围几个士兵都笑了，拍着巴掌起哄。
陆瑾瞥见媳妇举着手机四处比划的模样，喉结悄悄动了动，心头猛地一紧——这要是投偏了、被断球了，岂不是要在媳妇镜头里留下“黑历史”？他下意识挺了挺胸，连运球的动作都标准了几分。
悦悦这举动，场上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虽说她镜头多半对着自家老公，可保不齐手一抖，就把别人投篮偏筐砸到篮板、被人断球时趔趄的样子收进去了。谁也不想自己的窘态，留在这位“君爷妹妹”的手机里，传出去怕是要被笑半年。
君爷突然伸手，一把拎住莫宇凡的胳膊，指节都捏白了。他眼神沉沉地瞪了莫文洋好一会儿，那力道让莫宇凡后颈都冒了汗，耳根子发红，才松开手。
莫宇凡心怦怦直跳，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难不成这位被高大帅说崴过脚的君爷，是真不擅长打篮球，怕被拍下来丢人？
两方找来的中立裁判把哨子含在嘴里，腮帮子鼓了鼓，“吡——”一声清亮的哨音划破夜空，像道闪电劈开暮色，比赛开始了。
一开场，高大帅那边的中锋仗着弹跳力好，像只壮硕的袋鼠猛地起跳，手掌拍向篮球，却被早盯着方向的闻爷捷足先登——他像只轻盈的豹子，手腕一翻，稳稳把球揽入怀中。
闻爷一拿到球，场边女兵的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像无数只蝉突然炸了窝。悦悦一手举着手机录像，一手赶紧捂住耳朵，指尖都捏得发白，指缝里漏出的惊叫声刺得耳膜发麻。高大帅那队被这阵仗刺激到，两个队员猛地冲上去抢球，谁知像是被尖叫声扰了心神，脚步都乱了半拍，竟被带球的闻爷轻巧地从中间穿了过去——他运球时还不忘冲场边抛了个媚眼，惹得尖叫声更响了。
当场，女声的尖叫像潮水般漫开，连周围几个营地的路灯下都有人探头探脑，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热闹，把球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铁丝网顶上都扒着两个小个子兵。
高大帅在心里哀嚎，嘴角都快撇到耳根了：妖孽啊妖孽！这哪是打球，分明是靠脸赢啊！
悦悦都替他们队捏把汗，悄悄往人群后缩了缩：这哪是比球技，光是闻爷引来的女生阵仗，就够把他们的士气压垮了。
好不容易球从闻爷手里脱了手，像只被放飞的鸟儿，女声的尖叫才稍歇，拿到球的是赵汀文。
“篮球王子”这称号，在部队里知道的人不多，像藏在抽屉深处的旧照片，蒙着层灰。
持球的赵汀文戴着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连跑动都不像别人那样风风火火，步子迈得均匀，看着真不像运动健将，倒像个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学者。
场边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声音像风吹过树叶：“这是谁啊？看着文绉绉的。”“好像是从美国回来的医生？”都在猜这文弱书生是哪来的。
高大帅那边大概也觉得他好欺负，只派了一个后卫上去抢球，脚步慢悠悠的，像是在散步。
莫宇凡看着不对劲，脚尖都踮起来了，想上前帮忙，却被陆瑾一把拉住——陆瑾的手掌按在他胳膊上，力道不轻。
众人正疑惑时，“啪”一声，球磕在地上弹起，像装了弹簧。紧接着那抹斯文的身影像道幻影一闪，快得让人眼花，再“啪”一声，球又稳稳落回赵汀文掌心。那个上去抢球的队员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张成个“o”形，一脸茫然，压根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过的自己，仿佛眼前的人会瞬间移动。紧接着，那幻影又如侠客般飘忽，脚尖点地，瞬间又过了中场两个毫无防备的队员，动作干净得像用橡皮擦过的纸。
这下，高大帅那边终于明白，这对手绝不是普通的海归，赶紧全员戒备，像筑起道人墙。前面被过的三人回过神来反扑，高大帅和另一个队友也上前拦截，一时间竟形成五人围堵一人的架势，密不透风。可那道飘渺的幻影丝毫没乱，在包围圈形成前猛地一掠，像条滑溜的鱼，竟从两人胳膊的缝隙里钻了出去。高大帅赶紧扑过去，像座小山似的拦在他身前，膝盖微屈，摆出稳当的架势。赵汀文却稳稳后退一步，退到了三分线外，鞋底在地面擦出道浅痕。
不好！
高大帅心里咯噔一下，刚叫出声，声音都劈了。
只见三分线外，赵汀文跃起的剪影在灯光下像电影慢镜头——那般优雅，肌肉线条在运动中舒展得恰到好处，不像在打球，倒像在跳一支刚劲的舞。他起跳的瞬间像拉满的弓，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众人屏息凝视，眼睛都不敢眨，看着那球划过夜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流星轨迹，带着点微不可查的旋转，“唰”地从篮筐中心穿了过去，悄无声息，像一片雪花落入湖面。
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场边连蚊子飞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直到球落地发出“嘭”的轻响，像块石头砸在棉花上，场上才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连裁判都看傻了眼，哨子从嘴里滑出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要知道，这可是接连突破五人后的三分球，而被过的这五人，正是下午把两支队伍打得落花流水、号称“不败神话”的优胜队！
这人到底是谁？！
几乎每个不认识赵汀文的人，脑子里都盘旋着这个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满是震惊，像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出意外，除了“妖孽”闻爷，场上又多了个让女声疯狂尖叫的人物，连不少男兵都忍不住拍着大腿喝彩，声音震得铁丝网都嗡嗡响。
悦悦也被这球燃到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暗自点头：这“篮球王子”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当年陆静她们那群女生会陷进去，笔记本里贴满他的照片，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接下来，只要赵汀文拿到球，场边欢呼声就没断过。和闻爷不同，给他加油的还有不少男兵，阵势更大，像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轰得高大帅等人节节败退，脸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赵汀文的厉害不仅在得分，组织进攻和防守的能力也是顶尖的——毕竟他以前可是大学明星队的队长，战术板上的常客。他总能巧妙地把对方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像块磁铁，再一个妙传，把球从看似不可能的空档里送出去，角度刁钻得像把手术刀。
这回，球落到了陆瑾手里。
悦悦眉梢一扬，眼睛都亮了，赶紧把镜头对准老公。只见陆瑾站在三分线外，膝盖微弯，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道利落的弧线，也是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入网，“唰”的一声，干脆利落。虽说没赵汀文连过五人那般神乎其技，但作为前锋能投进三分，足以说明他是个全能选手，技术扎实得像块磐石。
不愧是自己老公！
她舔了舔嘴唇，唇角弯起个小小的弧度，趁着给陆静拍“篮球王子”的空档，也给自家老公多拍了几张帅照——有他运球时专注的侧脸，有他起跳时紧绷的背影，打算存进加密相册里自己藏着。
拍得正乐，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没承想球竟像长了眼睛似的，传到了她哥手里。
她哥打球是什么样？
悦悦还真没见过，记忆里他要么穿着笔挺的军装看文件，要么背着手在训练场上巡视，严肃得像块万年寒冰。
高大帅说他崴过脚……她实在想象不出冰山一样的哥哥在球场上崴脚的模样，是会疼得皱眉，还是会咬着牙不吭声？
持球的君爷眼神冷冰冰的，像淬了层霜，他慢悠悠地扫过全场，那股无形的气势先让所有质疑的目光都闭了嘴，场边的议论声都低了半截。可对手哪管他冷不冷，该拦截照样拦截，两个队员像哼哧哼哧的小牛犊，堵在了他面前。君爷运球时似乎有些犹豫，指尖在球面上摩挲的力道都轻了，像是真有什么顾忌，膝盖的动作也透着点僵硬。
悦悦和其他人一样，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举着手机的手都慢了半拍，镜头里的哥哥身影有些模糊。
手机摄像头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光，像颗小火星，刚好晃到君爷眼里。刹那间，他像被点燃的引线，动作骤快，带起一阵风，反而让对方措手不及，接连过了两个人——他运球时胳膊绷得笔直，不像赵汀文那般灵活，却带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运球到篮下，他猛地起跳，军衬的后背绷得紧紧的，对方两个中锋也跟着跳起拦截，像两座移动的小山。君爷伸臂把球递出去，手腕轻轻一抖，球擦着两个中锋的边缘，往上一勾，像只灵巧的鸽子，眼看就要落入篮中。
没想到大哥打篮球也不差啊。
悦悦有点发怔，举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忘了按快门。
“别勉强！”赵汀文在后面双手圈成喇叭状喊道，声音里带着点急。
大概早料到君爷会来这招，高大帅在球快进框时也跟着跳起，像只扑食的鹰，指尖勉强碰到了球的边缘——就那么轻轻一碰，改变了球的轨迹。那篮球撞在篮框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敲在铁皮上，猛地弹了出去。
抢篮板！
几个人瞬间围到篮下，胳膊肘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声响。
可那球没在篮框上打转，像个调皮的孩子，反而和篮框激烈碰撞后，突然改变方向，像颗出膛的子弹飞出了篮球场，直奔场边的观众席！
“小心！”
场边观众一片惊呼，像被惊动的蜂群，纷纷往两边躲闪，人挤人，发出“咚咚”的碰撞声。
刚才比赛正激烈时，后来的人挤到了悦悦前面，她踮着脚都看不清场内情况，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等前面的人突然往两边闪开，像潮水退去，她才发现篮球正朝自己飞来，带着股呼啸的风声，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拿手机的手挡在头上，指节都在抖。
“悦悦！”
“囡囡！”
两声焦急的呼喊同时响起，像两把锤子砸在地上。
眼看有人要被球砸到，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像炸开的锅。比起观众的哗然，场上的队员们脸色更白，个个心头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陆瑾和君爷两道影子冲得最快，几乎在球砸向她的瞬间就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像离弦的箭，却被前面的人挡住，肩膀撞在别人背上，没能扑到球。他们眼睁睁看着球“啪”地砸在悦悦头上，那声音沉闷得让人牙酸，两人的脸色当场变得青一阵白一阵，仿佛那球砸的是自己心口，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忘了。
伸手挡球的悦悦，清楚地感觉到球的力道先碰到手掌，震得她胳膊发麻，再“嘭”地撞在额头上。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瞬间头晕眼花，眼前的灯光都变成了模糊的光斑。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朝下，发出一声脆响。她蹲下身，膝盖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身子晃了晃，像风中的芦苇，还好没倒。可突然冲到她面前的黑压压人群，把头顶的灯光都遮住了，像片乌云压下来，让她莫名有些发慌，指尖冰凉。
一边耳朵里是陆瑾沙哑的声音，满是焦急，都带了红血丝：“悦悦你怎么样？砸到哪里了？疼不疼？”他的手慌乱地扶住她的肩膀，指尖都在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
另一边，平日里冷得掉渣的嗓音此刻没了半分寒意，反而像滚烫的熔岩，带着冰层碎裂般的暴躁，甚至有点发颤：“快把手放下来，我看看砸到哪里了！”君爷的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眼神里的慌乱是悦悦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