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帅?
陆瑾的喉结刚动了动,那道身影已大步流星冲过来,军靴钉在水泥地上,蹭出半道浅痕,带着股风拉开桌边一张椅子就坐,椅腿与地面碰撞发出“吱呀”一声,惊得桌角的搪瓷勺都颤了颤。
“这是莫少校的位置。”悦悦望着空了的半边座位,指尖下意识卷了卷衣角,布料被捻出细小的褶皱,轻声提醒时,眼尾悄悄瞟向正往回走的莫文洋。
“莫宇凡”?高大帅顺着她的目光瞥向厨房方向,手掌在桌沿随意一搭,指腹蹭过桌面的划痕,满不在乎道,“那小子搞后勤的,库房里堆着半墙椅子,还愁没地方坐?甭管他!”
一句话,就把莫宇凡钉在了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后者手里攥着的饭卡都差点被指节捏变形。
悦悦若不是这几个月摸透了军人间那套半真半假的调侃——像猫逗老鼠似的,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揣着热乎气——怕是真要以为高大帅在刻意怠慢。他扬声叫住个端着餐盘路过的小兵,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熟稔:“哎,小兄弟,麻烦再拿双碗筷。”瓷碗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响,他脸上堆着笑冲小两口道:“你们来怎么不提前透个信?我好去营门口候着,让哨兵给你们敬个礼啥的。”那语气里的活络劲儿,像揣了个小算盘,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早遇上,指不定还能从陆瑾这儿捞点“好处”。
悦悦暗自咋舌:不愧是她哥的老友,这性子直得像枪管。哪像自家老公,交的都是莫文洋这种敞亮人,连蹭饭都蹭得坦坦荡荡。
她这淑女不好接话,指尖在衣角上打了个结,陆瑾可没那么多顾忌。
“你接我们?”陆瑾眉峰一挑,话里带了点锋芒,像刀尖在阳光下闪了闪,“你又不是我们部队的,怎么穿了身便装混进来了?要不要我帮你给纠察队打个电话,问问外来人员登记规矩?”
“嘿,这话说的。”高大帅捏起根筷子,在碗沿上轻轻磕着,“嗒嗒”声里,那悠闲劲儿活像唱大戏的角儿,正等着锣鼓响,“陆中校,你媳妇可是君爷的妹妹,君爷当年在我们部队当连长时,我还是他带的兵呢。再说,你媳妇她爸管着整个军区,咱们算兄弟部队,用得着分这么清?真要论起来,你媳妇的‘部队娘家’,头一个也该是我们那儿——她哥可是从我们那儿出去的。”
“我问的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部队饭堂。”陆瑾没被他带偏,语气里添了分认真,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这说来可就长了——”高大帅解开胸前两颗纽扣,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还沾着点草屑,刚要拉开架势细说,喉结都已经动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喝:“高大帅。”
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高大帅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激灵,脊背瞬间绷紧成拉满的弓,转身就哈腰,刚才那点得意劲儿荡然无存,活像个见了主子的小跟班,冲进来的几人笑道:“几位怎么也来饭堂了?我刚还说去找你们呢。”
悦悦没料到,她哥竟带着闻爷和赵汀文也来了,三人的军靴踏在地面,脚步声整齐得像敲在鼓点上,连呼吸的节奏都透着股军人的利落。
君爷可没被他这副样子糊弄,目光冷冷扫过他敞开的衣襟,眉峰微蹙,像结了层薄冰:“你小子,故意在我妹妹面前敞胸露怀?要不要我替你给纠察队报个信,让他们来教教你军容风纪?”
悦悦这才注意到那两颗松开的纽扣,像咧着的嘴,脸颊微微发烫,悄悄往陆瑾身后缩了缩,肩膀都快贴上他的胳膊了。
其实高大帅里头还穿着t恤,敞怀不过是天热图个自在。听君爷这么说,哪还敢怠慢,手指飞快扣好纽扣,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小石子滚过路面,规规矩矩回话:“这不是下午打了两场比赛,热得慌嘛,汗都浸透三层衣服了,在嫂子面前失态了,我这就扣好,这就扣好。”
“什么比赛?”众人都来了兴致,闻爷率先追问一句,指尖在桌沿轻轻点着,像在敲什么暗号。
“篮球赛啊,兄弟部队友谊赛。”高大帅挺了挺胸脯,脖子处的汗珠顺着喉结滑进衣领,洇出一小片深色,“不然我犯得着跑这么远?跨了三个营区呢。”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得意起来,扯了扯衣领子——纽扣不让解,就抖抖领子显威风,像只刚斗赢了的公鸡。
闻爷看他这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手指遥遥一点:“你这神情,明摆着是下午踩了人家一头,正偷着乐呢,连眉毛都飞起来了。”
这话正说到心坎上,高大帅兴奋地冲闻爷竖大拇指,指节因用力泛白:“闻爷就是闻爷,火眼金睛!那可不,连赢两场,对方连篮筐都没摸着几次。”
闻爷脸上笑着,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像冰棱在阳光下闪了闪:“你这不怕死的,下午刚赢了球,就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不怕人家一伙人把你抬出去扔训练场的泥坑里,让你尝尝‘水疗’的滋味?”
高大帅的脸“唰”地白了,刚扬起的下巴悄悄收了收,像被戳破的气球,连脖子都缩了半寸。他这得意忘形的话,在人家部队饭堂里,可不就引了周围士兵的侧目,好几双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悦悦憋着想笑,又不好失态,只好往老公背后躲了躲,肩膀轻轻蹭过陆瑾的胳膊,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喂,再搬几张椅子来!”高大帅冲不远处的小兵喊了一声,声音都比刚才小了点,被君爷敲打过,气焰收敛了些,可下午赢球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像揣了只小兔子。等几位落座,又忍不住开聊:“不是我们想赢,实在是不小心,就赢了两场——对方太不经打了。”
悦悦暗自扶额:这高大帅是真不怕把人惹毛啊,简直是往人家心窝子上戳。
好在饭堂里其他人知道这桌上坐着几位“大人物”,虽有好奇目光投来,像探照灯似的,却没人敢随便过来搭话,连咳嗽都压低了声音。
君爷慢条斯理地拿起个搪瓷杯,放进盛着热水的小盆里涮着,杯壁与盆底碰撞发出轻响,像雨滴打在窗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听着高大帅继续“吹牛”,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
这“牛”吹着吹着,就吹到了几位头上:“君爷,我说得没错吧?您在我们部队那会儿也知道,我们篮球队在整个军区那都是横着走的,谁见了不得让三分。”
这话连在这儿待了不少日子的陆瑾都听不下去了,手掌在桌沿轻轻一按,不服气道:“你瞎扯!我在这儿这么久,从没见你们来打过球,怕是不敢来吧。”
“我们今天这不来了?一来就赢了两场!”高大帅那嚣张劲儿压都压不住,说话时椅子都往前挪了挪,差点撞到桌腿。
但凡对自家部队有点感情的,都忍不了这个。陆瑾“啪”地一拍桌子,桌面的搪瓷碗都震了震,汤水晃出了点,伸出一根手指:“你们能赢,是因为我们部队的精英都去野外拉练了!趁火打劫,还好意思炫耀?有本事等我们主力回来再打一场!”
“精英?哪路精英?”高大帅抬着下巴四处张望,像只骄傲的孔雀,等看到陆瑾冲自己竖起的大拇指,不屑地摆了摆手,“就你?陆大少,你媳妇还在这儿呢,可别在她面前丢人现眼——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连球都拍不稳。”
悦悦还真不知道老公会打篮球。她悄悄打量着老公——高大的身板,肩背肌肉线条分明,像被刀刻过似的,瞧着就像个练家子。也是,每次……她脸蛋一热,赶紧捏了捏鼻子,生怕眼底的慌乱被人瞧见,连耳根都红了。
刚好莫宇凡跟厨师交代完事儿走回来,一看桌边多了这么些人,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的饭卡,指腹蹭过塑料卡片的边缘,都快把边角磨圆了。再一听高大帅又在这儿“大放厥词”,还占着自己的椅子,顿时火了,两步上前按住高大帅嘚瑟的肩膀,指节都因用力泛白:“你不知道?我家陆大少,在部队里可是有名的‘神射手’前锋!当年军区联赛,最后三秒钟,他一个三分球定乾坤,把你们部队队给赢了,老战友谁不知道?你那会儿怕是还在炊事班烧火呢!”
“真有这回事?”高大帅半信半疑,目光在陆瑾身上打了个转,像扫描仪似的,多了点慎重,手指都停在了桌沿。
“不信?今晚咱们比划比划?”陆瑾干脆利落地下了战书,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里带着自信,像打鼓点助威。
高大帅心里打了个转,怕一对一栽在陆瑾手里,回去没法跟队友交代,清了清嗓子说:“一对一没意思,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要玩就玩真的,五对五,跟正式比赛一样。我队友都在宿舍歇着呢,随时能集合,你能凑齐人吗?别到时候找几个新兵蛋子凑数。”
一下子要找四个人组队,对付下午刚连胜两场的队伍,确实不容易。陆瑾的指尖在桌沿顿了顿,正琢磨着人选,眉峰都皱了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的赵汀文忽然开口,声音温润得像温水:“如果陆中校不嫌弃,算我一个。”
悦悦心里小小一激动:陆瑾常念叨的“篮球王子”要上场了?当年在大学,他可是校队的主力后卫,这机会可太难得,睫毛都因兴奋轻轻颤动,像小蝴蝶扇翅膀。
“赵大夫也会打篮球?”高大帅跟赵汀文不算熟,对这位刚从美国回来的文弱书生,总觉得他手里该握着手术刀而非篮球,了解不多,语气里带了点怀疑,像在掂量分量。
“会一点。”赵汀文说得温文尔雅,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把手,杯壁的凉意渗进指腹,“去美国那阵子,常跟街头的朋友组队打,算不上厉害,凑个数还是可以的。”听着有点含糊,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藏着本事。
高大帅心里不以为然:美国街头篮球听着唬人,里头水平参差不齐,说不定也就三脚猫功夫,他嘴角撇了撇,没接话,只是哼了一声。
闻爷那边忽然也插了句,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汀文想打,也算我一个。”
“闻爷!”高大帅一惊,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椅腿都离地半寸,“您老不是说打球费力气,还容易伤着骨头,不爱碰吗?怎么今儿个转性了?”
闻爷会打篮球?悦悦简直能想象到——要是周围有女兵,那拉拉队的欢呼声怕是能掀翻屋顶,连灯光都得晃三晃。
所以高大帅这话不是质疑,是打心眼儿里怵——闻爷那模样,往场上一站,光凭那张脸,就能让对方队员分神,光气势就能压垮半支队伍。
闻爷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笑得带点“妖孽”气,眼尾都弯了,伸手搭住旁边君爷的肩膀,指腹轻轻蹭过君爷军装的肩章,那上面的星徽都被蹭得发亮:“君爷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呢,总待着不动,骨头都快锈了。”
君爷没料到自己被拉下水,猛地转头瞪向闻爷,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像火星子溅了出来,却终究没说啥,只是指尖在膝盖上暗暗收紧,捏出了几道褶子。
见君爷也掺一脚,高大帅更慌了,喉结动了动,像有话卡在嗓子眼里:“君爷,您老以前在球场上崴过脚,到现在阴雨天还疼呢,这……真要参加?别到时候又伤着了。”
他本想劝君爷打消念头,却忘了君爷的宝贝妹妹就在这儿,最吃不得别人说他不行。
悦悦果然带着点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闪了下,里面还藏着点担忧。君爷被这眼神一激,胸口微微起伏,像有风拂过湖面,冲高大帅一瞪眼,声音沉了半分,像块石头砸在地上:“废话!”
眨眼间,已经凑齐四个人,就差一个。四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站在高大帅身后的莫文洋,像四道光落在他身上,把他钉在了原地。
莫宇凡被这几道目光盯着,后背都绷紧了,跟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似的,哪敢说不,一挺胸脯,军装上的纽扣都跟着颤动,发出“咔哒”轻响:“我!这是我自己的部队,当然义不容辞!”说着高举拳头,指节泛白,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今晚就让他们尝尝厉害,把这群家伙踩到脚底下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你小子!”被莫宇凡这话一激,高大帅“噌”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划过玻璃,冲外头吆喝队友,声音都劈了:“走!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瞧瞧,什么叫真金不怕火炼,咱们是百战百胜的雄狮——今晚不把他们打趴下,我就不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