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巴黎,陆军总司令部
宽大的作战指挥室内气氛压抑,巨大的西线地图上,代表德军的蓝色箭头已经彻底吞噬了波兰,而代表法军的红色小旗则密密麻麻地蜷缩在马奇诺防线之后。法国总理爱德华·达拉第面色憔悴,焦虑地踱步,而法军总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将军则站在地图前,表情凝重得如同石雕。
“甘末林将军!”达拉第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波兰…波兰已经完了,快得超乎想象。希特勒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将是我们!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德军主力现在深陷波兰,东线空虚,我们能否…能否抓住这个机会,主动向德国的齐格菲防线发起一次强有力的攻势?哪怕是为了牵制德军,缓解未来的压力?”
甘末林将军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根深蒂固的谨慎,甚至可以说是畏惧。他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但异常坚定:“总理先生,我理解您的焦急。但是,我必须基于军事现实向您汇报:以目前法国陆军的状况,主动向德军发起大规模野战进攻,无异于自杀。”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德国西部边境:“我们面对的齐格菲防线,虽然不如我们的马奇诺防线坚固,但也是一片布满了碉堡、雷区、反坦克障碍的坚固筑垒地带。更重要的是,我们面对的将是德国空军的绝对优势和他们的装甲部队。波兰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们的步兵和缓慢的坦克,在开阔地带遭遇德国人的闪电战,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达拉第不甘心地追问:“如果我们和英国远征军联合行动呢?戈特勋爵的部队正在登陆集结。我们两国联军,兵力上应该占有优势吧?”
甘末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近乎嘲讽的笑容:“总理先生,您指望英国人?他们的陆军规模有限,装备和战术思想甚至比我们更保守。他们的强项是海军和未来的战略轰炸,而不是在欧洲大陆上与德国装甲师进行机动作战。联军进攻?那只会让失败来得更混乱,损失更惨重。”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终的决定性理由,也是深深烙印在整整一代法国军人灵魂中的恐惧:“总理先生,您和我都经历过上一次大战。凡尔登、索姆河的尸山血海,我们失去的一整代年轻人,难道教训还不够惨痛吗?主动进攻意味着巨大的、我们无法承受的人员伤亡。法国,再也经不起那样一场血流成河的消耗战了。”
甘末林最后指向地图上那条蜿蜒的、坚固无比的马奇诺防线,语气变得固执而坚决:“我们最明智、最人道的战略,就是依托这条世界上最坚固的防线进行防御。让德国人来进攻我们!在坚固的工事和预设的火力点面前,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这才是符合法国利益的选择。只要我们守住防线,战争就会陷入僵持,时间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等待英国的海上封锁发挥作用,等待美国可能的介入。主动出击?绝对不行!”
达拉第总理听着甘末林的分析,看着对方眼中对进攻的深深恐惧,他自己内心那道源于一战创伤的防线也崩溃了。他最终无力地叹了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勇气,颓然坐回椅子上:“好吧,甘末林将军…你是总司令,军事决策由你负责。就按你说的办吧…固守防线。但愿…但愿这条防线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坚不可摧。”
他挥了挥手,示意会议结束。甘末林敬礼后,转身离开。指挥室里只剩下达拉第一人,他望着地图上那条看似安全、实则将法国引向战略被动的防线,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法国已经选择了一条看似最安全、实则最危险的道路——将国家的命运,完全寄托于一条静止的防线上,并祈祷敌人会愚蠢地正面撞上来。
而此时此刻,在莱茵河对岸的德国,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正在制定的进攻计划,恰恰是要用一场前所未有的机动穿插,彻底绕过这条法国人寄予厚望的“钢铁长城”。法国统帅部基于恐惧和过时经验的消极决策,正将他们一步步推向1940年那个夏天,一场迅速而耻辱的崩溃。
伦敦,威斯敏斯特宫下议院
议事厅内气氛剑拔弩张,充满了火药味。首相内维尔·张伯伦站在讲坛上,面色苍白而疲惫,他刚刚为波兰的迅速沦陷和政府的应对不力进行了辩护。然而,反对党工党以及保守党内部以温斯顿·丘吉尔为首的强硬派,对他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抨击。
一位工党议员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厉声质问道:“首相先生!波兰的悲剧,正是您和达拉第先生奉行的绥靖政策结出的恶果!是你们在慕尼黑一次次地向希特勒让步,牺牲了捷克斯洛伐克,养肥了德国的战争机器!如今,这头猛兽已经吞噬了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现在又和斯大林联手瓜分了波兰!整个中欧和东欧都落入了法西斯之手!这一切,难道不正是您那‘一代人的和平’的幻想所导致的吗?您必须为这个灾难性的误判负责!”
面对这尖锐的指责,张伯伦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挫败感和一丝自我辩护的苍白:“我承认…我承认我对希特勒的意图产生了严重的误判。我真诚地希望避免战争,希望用谈判和让步来维护欧洲的和平,这是我作为首相,对英国人民福祉所肩负的责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让这个国家远离战火的摧残!”
这时,温斯顿·丘吉尔从后排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没有立刻攻击张伯伦,而是用一种沉重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阐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首相先生!”丘吉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议事厅,“我理解您渴望和平的初衷,我们都渴望和平!但是,首相先生,您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您试图用喂食的方式来安抚一头饥饿的老虎!您指望它吃饱了就会安静地躺下。但事实是,老虎的胃口是越喂越大的!欧洲这块蛋糕就那么大,我们每退让一步,希特勒就前进一步!当我们退到英吉利海峡边,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到那时,我们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只剩下屈辱的投降或者背水一战的毁灭!”
他走到通道中央,目光如炬地盯着张伯伦:“战争不是我们想不想要的问题,首相先生!战争已经来了!它就在波兰的废墟上狞笑!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如何避免战争,而是如何打赢这场战争!”
张伯伦试图反驳,声音微弱:“所以我们才需要与法国紧密联合,共同遏制德国的进一步扩张…”
“法国?”丘吉尔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首相先生,您还指望甘末林将军那个被凡尔登的幽灵吓破了胆的统帅部吗?他们现在还龟缩在马奇诺防线后面,幻想着希特勒会像1914年那样,用士兵的血肉之躯去撞击他们的钢筋混凝土!他们根本没有主动出击的胆量和能力!依靠法国被动防御,等于将战略主动权拱手让给希特勒!”
丘吉尔挥动着他标志性的雪茄,提出了自己清晰而强硬的战略主张:“我们现在必须采取的行动是:强硬!彻底的强硬!”
“第一,立即向希特勒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军全部撤出波兰,并立即废除与苏联的那个邪恶条约!否则,视同对英法联盟的全面战争!
第二,动用皇家海军的全部力量,立即对德国实施最严密的海上封锁!封锁其所有出海口,切断其与外界的一切贸易往来!让德国的商船变成港口的废铁,让它的工厂因为缺乏原材料而停工,让它的经济窒息!
第三,加速国内的战时动员和军备生产,尤其是空军和海军的力量必须优先加强!我们要让希特勒明白,大英帝国的全球力量不是摆设!”
丘吉尔最后用雷鸣般的声音总结道:“首相先生,只有让希特勒切实地感受到疼痛,感受到封锁带来的经济崩溃和战略孤立,他才有可能回到谈判桌,并接受我们的条件!当然,”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希特勒可能会狗急跳墙,发动疯狂的进攻。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迎面而上!因为现在退缩,意味着永久的奴役!勇敢地战斗,才有可能赢得真正的、光荣的和平!”
丘吉尔的演讲在议会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掌声和欢呼声从反对党席位甚至部分保守党席位中爆发出来。张伯伦孤立地站在讲坛上,面色惨白。他知道,绥靖政策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丘吉尔的强硬路线,尽管风险巨大,却成为了英国在绝望中唯一看似可行的选择。波兰的陷落,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伯伦的政治生命,也迫使英国不得不走上一条与纳粹德国全面对抗的、充满荆棘的危险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