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宣传部大楼
约瑟夫·戈培尔博士的钢笔像淬毒的匕首,在稿纸上划出沙沙声响。他刚刚审阅完一篇题为《门罗主义的伪善:美洲的隐形枷锁》的社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文章详尽描绘了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如何将中美洲变成“香蕉共和国”,标准石油如何操纵委内瑞拉政治,并配以墨西哥革命中农民被美国支持的反动势力屠杀的老照片。
“元首说得对!”戈培尔对助手们慷慨陈词,“欧洲的命运必须由欧洲人主宰!美国人这些暴发户,一边高喊‘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一边把拉美变成他们的经济殖民地,现在竟敢把手伸过太平洋来教训我们?我们要让世界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他命令宣传部下属所有媒体:“聚焦两点:第一,美国经济殖民主义的残酷,比我们的领土扩张更虚伪;第二,罗斯福的门罗主义,本质是排除欧洲竞争者、独霸美洲的遮羞布!要用南美人的血泪,戳破美国人‘人道主义’的肥皂泡!”
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罗斯福读完戈培尔炮制的文章译文,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着幕僚们晃了晃那份《人民观察家报》:“瞧瞧!这位戈培尔博士,真是个宣传鬼才!他把联合果品公司的香蕉税和标准石油的输油管,写得比我们的坦克大炮还可怕!我们宣传部那些榆木脑袋,连他一半的想象力都没有!”
国务卿科德尔·赫尔忧心忡忡:“总统先生,这种指控会在拉丁美洲煽动反美情绪…”
“放心,科德尔,”罗斯福狡黠地眨眨眼,“戈培尔犯了个错误——他挑了个最不适合德国人谈论的话题。论及殖民掠夺,欧洲老牌帝国才是祖师爷。”他转动轮椅,指向世界地图,“命令我们的宣传部门:别急着辩解门罗主义。去翻翻大英帝国的档案!把印度大饥荒、爱尔兰马铃薯饥荒、比利时在刚果砍手的故事…都给我做成彩色海报!标题就用——‘欧洲绅士们的文明使命:从殖民地尸骨上榨取最后一枚硬币’!”
他特别强调:“重点对比!他们搞直接掠夺,我们至少还建工厂、给工资;他们的殖民地是纯粹吸血,我们的‘后院’至少能承接产业转移。要用事实告诉世界,美国的‘干预’和欧洲的‘殖民’,根本是两码事!”
全球舆论战场,硝烟弥漫
一时间,世界各大报纸的版面成了美德交锋的战场:
德国《冲锋报》头版刊出危地马拉农民被美国种植园护卫队殴打的照片,配文:“美国式人道:香蕉比人命贵”。
美国《纽约时报》立即回敬整版报道,标题触目惊心:“刚果的哭喊:比利时利奥波德二世国王的橡胶园与百万截肢者”,并巧妙地将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历史作为“最新补充资料”夹带其中。
戈培尔控制的电台日夜广播:“美国门罗主义就是美洲版的‘生存空间’理论,而且更虚伪!”
罗斯福扶持的“美国之音”则用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向拉美广播:“欧洲人正试图用谎言分裂美洲!他们忘了是谁用鸦片战争打开中国大门?忘了是谁在非洲划下任意边界引发部族仇杀?”
伦敦,唐宁街10号
张伯伦首相看着这些报纸,对阁僚苦笑道:“这两个国家吵架,怎么枪口全对准我们大英帝国的黑历史?”尽管不满,外交部却悄然指示殖民事务办公室:“近期所有殖民地报告一律加密,严禁外泄。”
巴黎,法国外交部
官员们一边啜饮咖啡,一边饶有兴致地阅读英美殖民丑闻。“幸好德国人没提我们在印度支那的事,”一位官员庆幸道,“让英美和德国狗咬狗去吧,我们乐得清静。”
罗马,墨索里尼
“领袖”兴奋地要求意大利媒体加入混战——主要转载德国的反美言论和美国的反英言论,对法国在非洲的殖民行径也添油加醋,唯独巧妙回避了意大利自己在埃塞俄比亚的暴行。
这场宣传大战意外成了全球民众的“吃瓜盛宴”。普通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所有列强光鲜外表下的不堪。戈培尔撕下了美国“正义使者”的面具,罗斯福则赤裸裸地揭露了欧洲“文明传播者”的血腥发家史。
最终没有真正的赢家。但罗斯福达到了一个关键目的:当全世界都在比较“哪种殖民方式更不残忍”时,德国对欧洲的领土野心和种族清洗政策,反而在喧嚣中被部分稀释了。而美国,凭借地理优势和在美洲相对“温和”的经济控制模式,在这场互泼脏水的战争中,竟然隐约显得…没那么面目可憎。
戈培尔赢得了战术上的掌声,罗斯福则实现了战略上的混淆。而真正的黑暗,仍在旧大陆的深处悄然积聚。
1938年,洛杉矶,比弗利山庄某私人俱乐部露台
特纳·史密斯放下手中那份同时刊载着德国控诉美国香蕉公司和美国揭露比利时刚果暴行的报纸,忍不住摇头嗤笑,对身旁的霍华德·修斯和威廉·伦道夫·赫斯特说:“看看,看看!我真是开了眼界。两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搞起宣传战来,就像菜市场里两个互揭老底的泼妇——‘你偷过邻居的鸡!’‘你还骗过寡妇的钱呢!’真是毫无体面可言。”
修斯晃着威士忌杯,懒洋洋地接话:“体面?体面又不能当飞机燃料。不过这种互爆黑历史,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德国人帮我们提醒了国会那帮老爷,我们在中南美的‘特殊利益’需要保护,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增加海军预算。”
赫斯特,这位报业巨鳄,脸上则洋溢着一种近乎恶魔般的愉悦笑容。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仿佛在品味这场舆论混战带来的销量飙升。“我的朋友们,你们还是没看透。”赫斯特的声音带着一种看破世事的嘲讽,“宣传的本质是什么?从来不是追求什么狗屁真相,而是让民众‘相信’我们想让他们相信的东西,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对的,‘他们’是错的。”
他指了指山下灯火通明的洛杉矶城:“你以为下面那些普通人,那些在工厂流水线、在办公室里忙碌了一天的人,真的关心危地马拉的香蕉园工或者比属刚果的黑奴过得好不好?不,他们才不在乎!他们乐得看欧洲那些老牌帝国的笑话,乐得看英国佬、法国佬、比利时佬出丑!这些黑历史对他们来说,就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是让他们暂时忘记自己账单和烦恼的廉价娱乐。”
赫斯特眼中闪着冷酷而务实的光:“他们看完报纸,骂两句‘该死的欧洲殖民者’或者‘虚伪的美国资本家’,然后呢?然后就会关灯睡觉,因为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南美?非洲?那些地方远得就像月球一样。只要战火不烧到他们的后院,物价不涨得太离谱,谁在乎报纸上说什么?”
特纳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指着赫斯特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和后怕:“恶魔!赫斯特,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我怎么会忘了,你当年为了报纸销量,可是连战争都敢煽动的人!”他指的是1898年,赫斯特利用其报业帝国极力渲染西班牙在古巴的暴行,用耸人听闻的报道为美西战争铺平道路的往事。
赫斯特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得意地接受了这个“赞誉”,他优雅地摊摊手:“亲爱的特纳,推动那场战争的不只是我的报纸,更是整个国家的‘民意’,而我,只是恰好知道如何演奏这首曲子而已。现在也一样,罗斯福需要民意支持他的政策转向,德国人需要转移视线,民众需要情绪发泄口,而我们…”他顿了顿,环视特纳和修斯,“我们需要一个更有利于生意开展的世界秩序。这场‘泼妇骂街’,恰好满足了所有人的需求,不是吗?”
修斯舔了舔嘴唇,露出资本家精明的笑容:“所以,我们不仅不应该阻止,反而应该…再添把火?让赫斯特的报纸多翻译点戈培尔的精彩言论,顺便也‘挖掘’一下德国在非洲那点不光彩的历史?比如,他们是怎么对待赫雷罗人的?”
特纳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得对。既然是对骂,就不能让声音一边倒。得让美国民众觉得,我们是被迫卷入的正义一方,至少,比纳粹德国要正义那么一点点。赫斯特,让你的笔杆子们把握好分寸,黑料要爆,但别烧到我们自己的核心利益。”
“放心,”赫斯特捻灭雪茄,成竹在胸,“操纵民意,我是专业的。这场骂战,只会让我的报纸卖得更好,也让你们想要的‘积极干预’政策,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露台下,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千万民众在浑然不觉中,成为了资本与权力巨擘们棋盘上的卒子。而对这些掌局者而言,国家间的道德指责与舆论攻讦,不过是又一场可以计算盈亏、可以引导操控的生意罢了。真正的游戏,永远在头条新闻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