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4月,比佛利山庄私人俱乐部
电报机尖锐的声刺破了午后凝滞的空气。特纳·史密斯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电报纸,阳光透过威尼斯水晶吊灯在纸面上折射出匕首般的寒光。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着红木会议桌的表面:摩根的人在东京数钱,洛克菲勒的油轮开进横滨港——而华盛顿给我们的,只有胡佛的不承认主义和破产保护!
雪茄烟雾在加州骄阳中织就一张灰色蛛网,百叶窗的阴影如监狱铁栅般切割着与会者的面容。雷明顿军火公司的老约翰突然暴起,威士忌杯底撞击桌面的声响让墙角的古董座钟微微震颤。琥珀色酒液溅在中国地图的福建海岸线上,像一滩正在扩散的血迹。
东部的银行家们……老约翰的假牙在冷笑中泛着瓷光,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有些阴森的笑,仿佛他对这些银行家们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并且对此不屑一顾。他接着说道:他们可真是一群精明的家伙啊!一边把废钢卖给日本人造子弹,一边却在国会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抹着眼泪唱着和平颂
老约翰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和挖苦,他似乎对这些银行家们的虚伪行为深感厌恶。他那粗粝的指节划过长江流域,仿佛在地图上描绘出这些银行家们的丑恶行径。而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去年科罗拉多矿工罢工时留下的煤灰,这似乎也暗示着他与那些底层人民有着某种联系。
与此同时,坐在一旁的特纳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的棕榈树影,镜片后的冰蓝色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紧张,仿佛对老约翰所说的话感到十分震惊。他迅速解开了定制西装的第三颗纽扣,这个动作就像狙击手卸下保险栓一样精准而迅速。
特纳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孔祥熙的密使……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他的食指按在了江西钨矿的标记上,指甲在南京字样上轻轻刮了一下,留下了三道白痕。他们愿意用五年的开采权来换取加州联合石油的裂化设备。特纳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对这笔交易的重视和关注。
修斯公司的代表突然前倾,真皮座椅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他的秃顶在吊灯下泛着油光,阴影如航空炸弹般砸向舟山群岛:日本人的巡洋舰正在试射新型203毫米舰炮。
所以我们需要...特纳从内袋抽出照片的动作,像赌徒亮出底牌。照片里李宗仁站在福特AA型卡车前,油桶上StANdARd oIL的字母被子弹擦出星形刻痕。白崇禧的兵工厂...他的小指轻点柳州锰矿坐标,正在用加州技术提炼航空汽油。
镀金门把手突然转动,俱乐部经理捧着国务院电报的银盘像捧着骨灰盒。特纳瞥见火漆印上残缺的鹰徽,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电文在尊尼获加蓝方威士忌里蜷缩成灰烬时,所有人都在火焰中读到了那个日期——1932年4月15日。
先生们...特纳用拆解勃朗宁手枪的熟练度摘下眼镜,跳动的火苗在他眉骨投下铁网阴影,是时候给财政部的老爷们...窗外的电报机突然爆发出密集的摩尔斯电码,他的镜片上闪过一串数字,上一堂离岸金融实务课了。
(电报机吐出的纸带在波斯地毯上蜿蜒如蛇,最后一行墨迹尚未干透:江西红色政府截获美孚油罐车——1932.4.15 16:30 cSt)
特纳·史密斯站在会议室的尽头,身后是一幅巨大的东亚地图,红色图钉标记着日本海军的封锁线,蓝色图钉则钉在国民政府控制的港口。他双手撑在桃花心木会议桌上,目光从修斯飞机公司的修斯,扫到加州联合石油的多西尼,最后停在雷明顿军火的老约翰身上。
“先生们,”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决断力,“华盛顿的那些官僚们,他们妄图通过所谓的‘技术审查’来扼杀我们的生意。但是,你们可别忘了,现在华夏人正在流血!而那些正在流血的人们——”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他们永远都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来购买能够止血的药物!”
修斯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日本人的海军已经封锁了长江口,我们的货轮根本无法进入。”
特纳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地从西装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电报,那上面赫然盖着广西军阀的私印。他将电报展示给众人看,然后说道:“李宗仁的广西军有一条走私通道,而且白崇禧的部队已经开始使用我们的汽油了。他们表示愿意为我们的货轮提供护航。”
多西尼嘴里嚼着雪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那国民政府呢?孔祥熙会允许我们绕过海关吗?”
孔祥熙?特纳冷笑,他的财政部长办公室抽屉里,塞满了我们去年送的‘圣诞礼物’。他转向雷明顿的老约翰,你的军火走广西,我的石油走九江,修斯的新飞机——他看向修斯总裁,可以先运到菲律宾,再拆成零件用渔船送进去。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只有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
妈的,老约翰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金牙,东部那群华尔街的软蛋还在等国会批文的时候,老子已经在上海数钱了。
修斯的总裁缓缓点头,加州联合石油的多西尼吐出一口烟圈:行,特纳,你带队。
两天后西部委员会在上海驻沪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接收到了一则消息:“西部军火石油矿业代表组成的代表团将不日抵达上海,请国民政府来个有分量的人物商谈合作事宜。”
两周后,上海外滩,华懋饭店顶层套房
黄浦江的汽笛声穿透玻璃窗,特纳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修斯的总裁坐在丝绒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脸色阴沉:日本人的军舰就停在吴淞口,我们的货轮被扣了。
雷明顿的老约翰骂了句脏话,马克?斯克里布纳——西部银行联合体的代表——则翻看着刚送来的密电:李宗仁的人说,可以走赣南山区,但运费翻三倍。
特纳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落在江面上悬挂着旭日旗的日本巡洋舰上。
运费翻三倍?他轻笑一声,那就把报价单也翻三倍。
楼下,一辆黑色别克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上了上海的土地——国民政府财政部特派员,带着新的合作条款来了。
1932年6月,上海外滩,华懋饭店秘密会议室
黄铜吊扇在头顶缓慢旋转,搅动着雪茄烟雾与紧张空气。国民政府财政部特派员宋子文将一叠文件推过红木会议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史密斯先生,你们要的钨矿开采权可以给,但委员长有个新条件。
特纳·史密斯没有伸手去接文件,他靠在真皮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威士忌酒杯。窗外,日本海军出云号巡洋舰的阴影正笼罩在黄浦江上。
说来听听。
宋子文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一条不受日本人控制的输油管道——从重庆到昆明。
修斯猛地直起身子:你疯了吗?那要穿过三百公里日军控制区!
所以才需要你们的‘技术支援’。宋子文从公文包抽出一张地图,手指划过湘西山区,广西军阀白崇禧已经同意提供保护,但我们需要美国工程师设计隐蔽泵站。
雷明顿军火的老约翰突然咧嘴笑了:妈的,这是要跟日本人打地下战争啊?
特纳终于拿起文件,在条款末尾看到用红铅笔圈出的数字——每年两万吨钨砂,十年优先采购权。他抬头时,发现宋子文正盯着自己身后那面墙——那里挂着泛美航空的远东航线图,一条虚线正从旧金山蜿蜒指向重庆。
有意思。特纳慢条斯理地折起文件,不过我得提醒部长先生,我们运进去的每一桶汽油...
都会变成射向日本人的子弹。宋子文接得滴水不漏,这不正是华尔街最害怕的局面吗?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汽笛长鸣,日本海军陆战队正在十六铺码头登陆。
特纳突然伸手按下服务铃。当侍者端着香槟进来时,他举起酒杯:为了中美友谊——玻璃杯相撞的脆响中,他压低声音补完下半句,——和华尔街的噩梦。
(次日凌晨,四辆满载图纸的黑色道奇轿车悄然驶离华懋饭店。车灯照亮了路口新贴的标语,上面是日文写的大东亚共荣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