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宫道青砖,溅起细雪碎屑。
江知意翻身下马,小满赶紧扶住她胳膊。她站稳没说话,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昨夜一路奔波,救萧砚耗了大半心神,眼下眼皮直跳,像是有根细线在里头来回拉扯。
“小姐,真要进宫?”小满压着嗓子,“世子才刚醒,您这身子……”
“不进也得进。”她轻声回,“圣旨都到了,躲不过。”
宫门高耸,朱漆剥落处露出灰白底色。一道枯瘦身影迎上来,袖口垂落半寸,露出泛青的指甲。他低头哈腰,声音拖得老长:“江小姐,陛下亲点您入宴,左席上座,破了先例呢。”
江知意微微颔首,眼角扫过他袖口边缘一点暗黄药渍,没吭声。系统在脑中一闪:【低频毒气探测启动,空气中含微量挥发性毒素】。
她不动声色,借整理鬓发的动作,用银针轻轻刺了一下人中。一股锐痛窜上来,脑子顿时清明。风从宫道深处吹来,带着一丝极淡的甜香,像是桂花混了腐叶。
【检测到“十香软筋散”成分,来源——御酒坊方向】。
她指尖一缩,袖中银针滑入指缝。这毒不致命,却能让人体软筋松,半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若在宴上发作,百官瘫坐,皇帝孤立无援,便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小满。”她低声,“传话给侯府,就说酒有问题,让他盯住赵崇。”
小满脸色一白,点头退到角落,迅速写了一张字条塞进隐卫腰带。那隐卫转身便走,却被巡卫拦下:“宫内禁传私信。”
“是江小姐给世子的安神方子。”小满硬着头皮,“世子刚醒,夜里睡不安稳。”
巡卫狐疑地看了眼,挥手放行。江知意远远瞧着,眉头没松。
宴厅灯火通明,金炉焚香,百官已落座。她被引至左席,正对御座,位置显眼得不像嘉奖,倒像靶子。萧砚坐在右翼偏位,隔着十几步,两人视线一碰,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周德全亲自捧着酒壶,挨席斟酒。壶身鎏金,盖口严丝合缝。江知意盯着那壶,系统再度提示:【毒素浓度上升,已渗入酒液】。
她忽然扶住额头,轻咳两声:“这殿里熏香太浓,我有些头晕。”
礼官立刻皱眉:“女眷不宜近御器,还请安坐。”
“我不是要碰酒。”她苦笑,“只是想借杯清水漱口。”
礼官犹豫片刻,命人送上茶盏。她接过,指尖在杯沿一抹,银针轻刮唇角,针尖瞬间泛出一层灰黑。她垂眸吹了口气,将茶水泼在脚边青砖缝里,那砖缝边缘立刻泛起细小气泡。
毒是真的,且下得极巧。
她起身,低声对宫女道:“劳烦带我去更衣。”
偏殿无人,铜锁扣着通风口。她取出银针,挑开锁芯,从袖中抖出一小包清心散,指尖一扬,粉末顺着风道飘进主殿。这不能解毒,但能延缓发作时间。
接着,她抽出一枚特制银针,针尾刻着细纹,在廊柱阴影处一插,针身隐没不见。这是她与萧砚约定的暗号——针在,局已布下。
回到宴厅,酒已斟满三轮。百官举杯,笑语喧哗。周德全站在御案旁,手搭在酒壶上,嘴角微扬。
江知意端坐不动。她看见萧砚也未举杯,只低头摩挲杯沿,像是在数纹路。
忽然,殿门“哐”地合上。赵崇大步走进来,甲胄未整,佩刀歪斜,却高声下令:“宫外有异动,全殿封闭,禁卫巡查!”
厅内一静。
江知意猛地抬头。系统红光闪现:【十香软筋散发作倒计时——两刻钟】。
她起身,假装踉跄了一下,顺势靠近御酒案。周德全正要再斟酒,她伸手扶案,袖中假酒壶滑出,原壶被她一手抄进暗格。动作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多谢公公辛劳。”她轻声道,“这酒色清亮,一看就是上品。”
周德全僵了一下,干笑两声:“江小姐有心了。”
她退回席位,抬眼望向萧砚,指尖在杯沿轻敲三下。
他目光一凝,忽然抬手,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铜灯应声而灭。殿顶瓦片骤裂,黑影如鹰扑下,三百隐卫破顶而入,刀光划破烛影,直扑殿角。
赵崇拔刀就砍,刀锋直指御座。萧砚早有防备,长剑出鞘,一剑挑开刀势,反手刺入他肩头。赵崇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你——!”他瞪着萧砚,满脸不可置信。
“我盯你三年了。”萧砚冷声,“裴相倒台时,你就该死。”
周德全瘫坐在地,手抖得握不住酒壶,壶中残酒洒了一地,冒出细白泡沫。他喃喃道:“裴大人……有令……事成之后……封……”
话没说完,两名隐卫上前将他架起。
厅内百官惊魂未定,有人已察觉四肢发软,惊呼:“我动不了!”
“是酒!”有人喊,“酒里有毒!”
江知意迅速起身,从药囊取出几枚解毒丸,分发给近席重臣。她走到御座前,躬身道:“陛下无恙否?”
皇帝脸色发白,但还能说话:“朕……只饮了一口,便觉不对,吐了。”
“万幸。”她松了口气,“再晚片刻,诸位大臣皆难自保。”
萧砚走过来,肩甲染血,眼神却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进宫那阵风里。”她低声,“药香混着甜味,太假了。”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这个动作极快,像是本能。
“赵崇归你审。”皇帝从座上起身,声音发颤,“周德全,押入刑部。今夜之事,不得外传。”
“是。”萧砚抱拳。
江知意正要松一口气,眼角余光却扫到屏风后一道素白身影。那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等了许久。
她刚想开口,那人已缓缓转出。
是丽妃。
她穿着素白常服,未施粉黛,手里攥着一卷黄绢,指尖发白。她一步步走向御座,膝盖一弯,重重跪下。
“陛下!”她声音尖利,“臣妾有要事禀报!裴相余党不止这些人——”
萧砚猛地抬手:“丽妃,此事由刑部彻查,你无需——”
“我有证据!”她高举黄绢,“这是兵部侍郎周元礼与北境往来的密信抄本!他才是下毒主谋,赵崇只是走狗!”
厅内骤然死寂。
江知意瞳孔一缩。周元礼?不就是萧砚说的,十年前在他饮食里分批下毒的人?
她转头看向萧砚,他脸色铁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你从哪得来的?”皇帝声音低沉。
“臣妾……不敢说。”丽妃低头,“但若不说,明日朝堂,血流成河。”
萧砚一步上前:“你若现在不说,我立刻命人封你宫门,禁足三月。”
“我说了,我活不了。”她抬眼,泪流满面,“可若不说,你们都得死。”
江知意忽然上前,蹲下身,盯着她手里的黄绢。绢布边缘有烧痕,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她伸手想碰,丽妃却猛地缩手。
“这东西……”江知意低声,“你藏了多久?”
“十年。”丽妃咬牙,“从药王谷那场大火之后,我就一直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