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黑暗,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郁的血腥气。
我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深渊中沉浮,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毒浆,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与赵乾硬撼的最后一击,几乎榨干了我最后一丝真元和生机,万毒印的反噬更是让本就重伤的经脉雪上加霜。
我能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潮湿的瓦砾之中,身下是烧焦的木梁和碎裂的砖石。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呼喝声、哭泣声,以及法术清理废墟的轰鸣,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遥远而不真切。
锁灵阵的压制感依旧存在,如同无形的枷锁,让我连汲取天地灵气都变得极其困难。丹田内,那暗金色的万毒道基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旋转缓慢得近乎停滞。原本奔腾的万毒真元,此刻只剩下几缕游丝,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蠕动。
濒死。
这是我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比在归墟死地,比在万毒潭底,更加接近彻底的消亡。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虚弱与死寂中,胸膛处,一点微弱的清凉之意,却如同黑夜中的孤灯,顽强地闪烁着。
是净毒灵莲。
这株圣洁的莲花,在我坠落的瞬间,被我下意识地紧紧护在怀中。此刻,它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净化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缓缓浸润着我破碎的脏腑和经脉,勉强吊住我最后一口气。灵莲的力量与万毒道基的属性相克,此刻却成了维系我生机的唯一纽带。
不能死……绝不能死……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怨恨,如同野火,在死灰中重新燃起。柳擎苍冷漠的面孔,墨老诡异的笑容,水云深虚伪的承诺,赵乾狰狞的杀意……一幕幕仇敌的影像在脑海中闪过,化作支撑我意志的薪柴。
复仇!我还没有复仇!
凭借这股不屈的意志,我开始以意念艰难地引导那几缕残存的万毒真元,配合着净毒灵莲的净化之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一点点修复着体内最致命的创伤。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次微小的运转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我死死咬牙忍受着。
《万元归一素书》中那玄奥的“守一”法门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让我能在如此恶劣的状态下,依旧守住灵台一点清明,精准地控制着力量的流转。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平息,锁灵阵的压制似乎也减弱了一些,或许是青霄门认为我必死无疑,放松了警惕。期间,曾有杂乱的脚步声和神识扫过这片废墟,但都只是粗略探查,并未深入。我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死物,侥幸躲过了搜查。
终于,在净毒灵莲的力量即将耗尽之前,我勉强修复了心脉和主要经脉的裂痕,让真元得以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循环。万毒道基上的裂痕没有扩大,但依旧触目惊心。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低矮的、由烧焦的房梁和破布勉强搭成的狭小空间。我正身处一堆废墟的下方,缝隙中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败的气息。
我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修为跌落到了筑基初期的边缘,肉身重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与人动手。
我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确认暂时安全后,艰难地坐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颗最低阶的疗伤丹药服下,药力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我又取出那株光华黯淡了许多的净毒灵莲,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掰下最小的一片花瓣含入口中。精纯的净化之力流淌开来,滋养着伤体,但我不敢多用,这是保命的底牌。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金沙集已成绝地,青霄门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回想了一下金沙集的地形和碧波轩暗线曾经提供的一些隐秘路径。锁灵阵主要覆盖坊市核心区域和城墙,对于一些荒废的角落和地下暗河,监控可能会弱一些。
我决定赌一把。目标:穿越贫民区,通过一条早已废弃的、通往城外的排污暗渠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最谨慎的鼹鼠,在废墟和阴影中艰难移动。我不敢动用丝毫灵力,全靠强韧的肉身力量和野外生存的本能。饿了,就寻找一些未被污染的苔藓或昆虫果腹;渴了,就舔舐墙壁上渗出的冷凝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任何可能的视线。
期间,我数次与青霄门的巡逻队擦肩而过,甚至有一次,一名修士的剑尖就划过了我藏身的破布帘。我都凭借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对危险的直觉,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我找到了那条隐藏在垃圾堆下的暗渠入口。渠内污水横流,恶臭扑鼻,但神识探查下,确实没有阵法波动的痕迹。
我毫不犹豫地滑入冰冷的污水中,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臭,沿着黑暗的渠道,向着城外方向艰难潜行。
数个时辰后,当我从一处荒滩边的排水口钻出时,久违的、带着海腥味的自由空气涌入肺中,让我几乎落泪。
回望身后,金沙集那巨大的锁灵光幕在夜色中依旧醒目,如同一座华丽的囚笼。
我瘫倒在冰冷的沙滩上,剧烈喘息着,浑身污秽,伤痕累累,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却燃烧着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火焰。
蛰伏于废墟,潜行于暗渠。这一次,我活了下来。
但下一次,我绝不会再如此狼狈!
青霄门,赵乾,敖青……所有仇敌,等着吧。
待我重凝毒丹之日,便是尔等……血债血偿之时!
我挣扎着爬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步走向更加荒僻的海岸线,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