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书房那扇沉重的黑玉石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那片墨香与血腥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隔绝。
我站在冰冷的回廊中，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内衫，紧握着那卷新得的“固脉丹”丹方，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血珊瑚岛那毁天灭地的湮灭景象，依旧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带来阵阵心悸。墨老的平静，比任何震怒都更令人恐惧。他轻描淡写地将那场足以震动东海修仙界的灾难一语带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的力量，他的图谋，深不可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快步离开大殿核心区域，向着灰衣人指定的、位于碎星墟边缘区域的“百草阁”走去。
碎星墟依旧喧嚣混乱，血腥与交易在每一个角落明目张胆地进行。但敏锐的神识让我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紧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往常见到的、来自各大海域的修士面孔，如今少了许多，尤其是那些衣着光鲜、气息纯正的名门子弟，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身上带着浓重煞气和海腥味的亡命之徒。
街道两旁的摊位和店铺，贩卖疗伤丹药、防御符箓和一次性攻击法器的生意异常火爆，价格也飙升了数倍。偶尔能看到一些修士聚在一起，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交谈着，一有外人靠近便立刻散开。
“……听说了吗？东海出大事了！青霄门和蛟族在‘迷雾鬼蜮’的交易点被人端了！据说死了好几个金丹老祖！”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现在谁敢议论这个？青霄门的巡查队昨天刚来过，抓走了好几个！”
“何止青霄门！蛟族那边也疯了！据说‘怒涛城’已经戒严，见到人族修士就抓！”
“这碎星墟……怕是也要不太平了……”
零碎的、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暗流，悄然传入耳中。
我的心猛地一沉。
消息传得这么快？！虽然早有预料血珊瑚岛之事不可能完全掩盖，但没想到风波如此之大，扩散如此之快！连碎星墟这等法外之地都受到了如此明显的波及！
青霄门和蛟族同时震怒，联手施压，其威势足以让整个东海修仙界为之颤抖！
我下意识地压低斗篷，将气息收敛得更紧，加快了脚步。
百草阁是一间门面不大的石屋，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妖兽颅骨。店内光线昏暗，药柜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来路不明的药材，空气中混杂着浓烈而古怪的药味。
掌柜是个独眼的老妪，脸上布满褶皱，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精明的冷漠。
我递上墨老给的丹方和那枚代表身份的黑色漩涡令牌。
老妪接过令牌，独眼微微一眯，仔细查验了片刻，又扫了我一眼，嘶哑道：“固脉丹？药材可不便宜，而且‘蛇信草’和‘百年石乳’最近缺货。”
缺货？是真缺货，还是因为风声紧，被管控了？
“能配齐多少？”我沉声问。
老妪咕哝了几句，转身在药柜里翻找半天，才拿出几个油纸包和一个小玉瓶：“就这些了，主药差两味，辅药也不全。三百灵铢。”
三百灵铢！简直是抢劫！这价格远超外界数倍！
但我没有讨价还价，默默付了灵铢。在碎星墟，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能拿到药已是不易。
收起药材，我转身离开百草阁，没有立刻返回住处，而是在混乱的街道上又多绕了几圈，神识悄然扫过几个专门贩卖消息的隐秘茶馆和酒肆。
更多的信息碎片汇入脑海。
“……不仅仅是交易点被端，据说青霄门丢失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宝物，惹得闭关的元婴老祖都震怒了……”
“蛟族那边更惨，死的敖巳长老是东海蛟宫三太子的心腹，三太子暴怒，扬言要血洗百里海域……”
“……两家都在疯狂搜捕一个‘使用雷法’、‘身受重伤’的年轻修士……悬赏高得吓人……”
“……有传言说，是‘影阁’的人干的……”
“……放屁！我看是‘碧波轩’那群伪君子下的黑手！”
风声鹤唳，谣言四起。
青霄门和蛟族果然将矛头指向了一个“使用雷法”、“身受重伤”的年轻修士！这描述，与我的特征高度吻合！他们虽不确定具体是谁，但已锁定了大致的追查方向！
而且，他们丢失了“重要宝物”？是指那批玄阴冰髓，还是……那半枚在蜃楼中被争夺的古老玉简？墨老的目标，难道不仅仅是破坏交易？
我的心越来越沉。局势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我现在就像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固脉丹必须炼成，雷茧必须彻底稳固！
回到临时租住的、位于墟市最混乱区域的狭窄石屋，我立刻激活了所有防护和隔绝禁制。
取出那只简陋的药炉和残缺的药材，我开始依照丹方，小心翼翼地炼制固脉丹。过程并不顺利，药材不全，药力难以平衡，好几次险些炸炉。最终，只勉强炼成了三颗色泽暗淡、药效恐怕只有原方六七成的次品丹药。
吞服下一颗，药力化开，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滋养着破裂的经脉，缓解着雷元躁动带来的刺痛。虽然效果打折，但总算聊胜于无。
我盘膝坐下，全力运转《紫霄神雷诀》残篇和《万元归一素书》的熔炼法门，引导着药力和雷元，艰难地修复道基，巩固修为。
时间在修炼中飞速流逝。
外界，碎星墟的气氛愈发紧绷。巡逻的修士队伍明显增多，发生了数次短暂的冲突和搜查事件。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药味，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引爆。
我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碎星墟已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反而成了风暴的中心。
第七日深夜。
当我刚刚结束一轮修炼，体内雷元稍显平复时——
窗口，再次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枚冰冷的黑色骨符。
墨老的指令，又来了。
我拿起骨符，神识沉入。
这一次，讯息更加简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迫：
“即刻动身，北冥之眼，取‘幽冥寒煞’。”
北冥之眼？！取幽冥寒煞？！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北冥之眼，那是比迷雾鬼蜮更加恐怖、号称金丹修士踏入亦有死无生的极寒绝地！幽冥寒煞更是至阴至寒、能冻结神魂的可怕煞气！
墨老让我去那里？！取那种东西？！
这根本不是任务，这简直是……送死！
他看着手中这枚冰冷的骨符，仿佛握着一条剧毒的蛇。
暗流已至，风暴将临。
这一次，不再是棋子，而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