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洞里的霉味,像湿冷的裹尸布,紧紧贴附在皮肤上。
我蜷缩在黑暗中,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尚未完全愈合的肋骨,带来阵阵闷痛。玉髓芝的药力仍在缓慢修复着伤体,但速度远不如初时猛烈。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只无形的爪子,撕扯着我的胃和喉咙。
刑罚堂的搜查声浪似乎暂时退去了,但我知道他们绝不会离开。这烬墟黑市,已成囚笼。
必须尽快恢复,尽快离开。
我需要信息。关于黑市的规则,关于离开的路径,关于……那个卖给我鼠洞、又似乎暗中帮了我一次的神秘老者。
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从洞穴缝隙中向外窥视。
黑市的喧嚣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往来的人影脚步更快,交易更加隐蔽,许多目光都带着警惕的审视。刑罚堂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浑浊的死水,搅动了底层的暗流。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的老者。
他依旧枯坐在那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面前的破烂摊子也无人问津。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
但他越是平静,就越显得深不可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虚弱,再次走出鼠洞,低着头,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向他走去。
这一次,我没有停在摊前,而是直接走到他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嘶哑声音开口:“多谢。”
老者枯槁的手指在摊位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眼皮依旧耷拉着,声音如同风吹过废墟:“各取所需。他们太吵。”
果然是他引开了追兵。
“我想买点‘干货’。”我继续压低声音,用黑市里打听重要情报的暗语,“关于路,和……风往哪边吹。”
老者沉默了片刻。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无形地隔开。
“这里的‘货’,价钱都不便宜。”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尤其是能救命的路,和要命的风向。”
“我付得起。”我咬牙道。怀里还有几块搜刮来的劣质灵铢碎片,以及……一点点净丹粉末。后者是真正的硬通货,但风险极大。
老者缓缓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对上了我的视线。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能穿透皮肉,直接看到骨髓里的虚弱和 desperation。
“你付不起。”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嘲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伤,你的穷,还有你惹来的麻烦,都写在脸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他话锋一转,枯瘦的手指在摊位上划过一道无形的痕迹,“老夫这里,偶尔也收点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故事。”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干涸土地裂开的缝隙,“特别是……关于上面那些‘仙人’们不太体面的故事。”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了什么?他猜到了我的来历?还是他从刑罚堂的反应中推断出了什么?
青霄门窃灵养药的秘密像一团火,在我胸腔里灼烧。
巨大的风险!一旦透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也是筹码。唯一的筹码。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贪婪或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审视。
赌了!
我压下狂跳的心脏,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气息:“我看到了一些……字。在很深的地方。关于……‘药田’的肥料。”
我没有明说,但“药田”和“肥料”这两个词,在黑市的暗语中,常被用来代指某些宗门不可告人的勾当。
老者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丝,像石子投入古井,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赌错了,准备转身逃离时,他忽然极其缓慢地,从破烂的袖袍中,摸出了一块薄薄的、黑黢黢的骨片,扔在摊位上。
骨片很旧,边缘磨损得厉害,表面用某种尖锐之物刻着密密麻麻、极其纤细的路线和标记。
“这是‘货’。”他声音依旧平淡,“能通外界的几条老鼠道,最近的风声标注在上面。能走多远,看你的命。”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路线图!
我伸手想去拿。
他的枯手却轻轻按在了骨片上。
“价钱。”他吐出两个字。
我毫不犹豫,将怀里所有劣质灵铢碎片掏出,放在他面前。这远远不够,我知道。
老者看都没看那些碎片。
我心脏紧缩,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从贴身内衬的一个小皮袋里,捏出一小撮温络散——药性最温和、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一种净丹粉末,极其迅速地撒在摊位上一块不起眼的凹陷处。
药粉细腻,散发着纯净的药香,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老者的目光终于落在那点药粉上,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没有问来源,只是缓缓松开了按住骨片的手。
“你可以叫我墨老。”他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下次来,带个更好的故事,或者……更真的‘药’。”
我迅速抓起那枚冰冷的骨片,紧紧攥在手心,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没有道谢,我转身迅速离开,身影重新没入黑市混乱的阴影之中。
回到鼠洞,我靠着岩壁,剧烈喘息,手心全是冷汗。
墨老。
他到底是谁?他想要什么?他真的只是一介黑市情报贩子?
骨片上的路线图复杂而危险,但确是一条希望之路。
而代价,是我泄露了关于青霄门秘密的冰山一角,以及……暴露了我能提供特殊丹药的可能。
与虎谋皮。
但我别无选择。
我将骨片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必须尽快恢复。然后,沿着这条用秘密换来的亡命之路,离开这里。
外面的黑暗里,墨老依旧枯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等待着下一次潮水带来新的秘密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