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偏殿内，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浮动。
我站在原地，看着指缝间滑落的玉符齑粉，眼神冰冷如霜。碧波轩的传讯玉符无故自毁，绝非偶然。要么是碧波轩内部突遭剧变，紧急销毁所有联络痕迹；要么……这就是一个预定的信号，一个针对我的、彻头彻尾的背叛信号！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文仲那张看似诚恳的脸，水云深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以及“鬼手”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小心碧波轩。”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胸腔中升腾。但我迅速将其压下。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影响判断。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外界的情况，并安全离开这座洞府。
我收敛心神，神识沉入刚刚获得的万毒老祖部分传承记忆。记忆碎片如同浩瀚星海，大多模糊不清，但关于这座洞府的结构和几条隐秘的出入路径，却相对清晰。
“主入口已被青霄门和蛟族把持，阵法森严，强闯无异于送死。”我迅速分析着，“必须走备用通道。”
传承记忆中记载，除了主入口和碧波轩提供的那条水下暗流通道外，在这偏殿深处，还有一条极其隐秘的、直接通往黑雾岛外围某处荒僻海岸的单向传送阵。此阵乃万毒老祖早年留作逃生之用，极为隐蔽，但启动需要消耗一种特殊的能量——万毒本源之气。
我心念一动，丹田内暗金色的万毒道基微微旋转，一缕精纯的混沌色万毒真元自指尖逼出。这真元蕴含着我炼化洞府万毒后的一丝本源气息，正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我不再犹豫，根据记忆指引，来到偏殿最深处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墙壁上刻满了模糊的壁画，描绘着各种毒虫异兽。我目光锐利，很快找到了壁画中一处不起眼的、形似蝎尾的图案。
我运转万毒真元，一指点在蝎尾图案的尖端！
嗡——！
墙壁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仅丈许方圆的简陋石室，石室地面镌刻着一个复杂而古老的传送阵图，阵图中央的凹槽内空空如也。
我步入石室，将指尖那缕万毒真元注入凹槽。
嗤——！
真元融入凹槽的瞬间，整个阵图骤然亮起幽暗的墨绿色光芒！一股强大的空间波动弥漫开来，石室内的空气开始扭曲。
成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阵图中央。
光芒大盛，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传来。
……
黑雾岛外围，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僻海岸。
天空依旧被浓重的黑雾笼罩，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黑雾特有的阴冷气息。
突然，岸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方，空间一阵扭曲，一道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踉跄而出，正是我！
脚踏实地，久违的新鲜（尽管带着毒性）空气涌入肺中，我迅速稳住身形，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筑基后期的强大神识，瞬间覆盖了方圆数里的范围！比起之前，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对环境中能量波动的感应也变得更加敏锐！
方圆数里内，除了几只低阶海兽和毒虫，并无修士气息。看来这条逃生通道确实隐蔽。
暂时安全。
我没有放松警惕，迅速收敛气息，寻了一处礁石裂缝隐匿起来。我需要尽快了解外界的情况，尤其是碧波轩和青霄门的动向。
我首先检查自身。修为稳固在筑基后期，万毒真元充盈澎湃，肉身强度大增，神魂因吞噬了部分老祖残魂而变得异常凝练。更重要的是，我对毒道的理解和运用，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我，即便面对金丹初期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我取出得自鬼手的黑色骨片，试图联系，却发现骨片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灵性。
“鬼手”也出事了？还是切断了联系？
我眉头微皱。情况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
我沉吟片刻，决定冒险返回金沙集附近查探。那里消息灵通，是获取情报的最佳地点。但必须以全新的身份和面貌出现。
我运转《万元归一素书》中高深的敛息法门，周身气息瞬间内敛，变得如同凡人一般。同时，我面部肌肉微微蠕动，骨骼发出细微的响声，容貌悄然改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神情冷漠的中年汉子。这是我从万毒老祖传承中学到的一种粗浅的易容术，配合敛息法，足以瞒过金丹以下修士的探查。
随后，我换上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衫，将斗篷和面具收起，看上去就像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低阶散修。
准备妥当后，我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沿着海岸线，向着金沙集的方向疾驰而去。我速度极快，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数个时辰后，金沙集那熟悉的、混乱而喧嚣的轮廓，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上。
然而，还未靠近，我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坊市入口的守卫数量增加了数倍，而且不再是散修雇佣兵，而是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神色冷厉的修士！赫然是青霄门的人！
他们竟然直接接管了金沙集的防务？
我心中一凛，放缓脚步，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低调前行。
“所有人都排队接受检查！出示身份令牌！”一名青霄门筑基初期修士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者。
我注意到，盘查极其严格，甚至会对一些可疑修士进行简单的神识扫描。看来青霄门在搜捕什么人。
我面色平静，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轮到我的时候，我露出一副惶恐卑微的表情，递上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得自某个陨落散修的低阶身份令牌。
“姓名？来历？”守卫冷声问。
“小的王五，来自南边‘黑鱼岛’，来坊市买点药材。”我沙哑着回答，气息微弱。
那守卫用神识扫了我一下，没发现任何灵力波动（敛息法效果），又看了看令牌，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老实点！”
“是是是！”我连连点头，快步走入坊市。
一进入坊市，那股紧张的气氛更加明显。街道上巡逻的青霄门弟子随处可见，许多店铺都关门歇业，往日热闹的散修广场也冷清了许多，人们行色匆匆，交谈声都压低了许多。
我在街上慢慢走着，竖起耳朵，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青霄门这次动真格的了，据说是在找那个‘毒煞’……”
“……何止！听说碧波轩完了！水云深掌门重伤遁走，宗门被青霄门和蛟族联手攻破了！”
“什么？碧波轩被灭了？！”
“千真万确！就在三天前！据说是因为包庇‘毒煞’，惹怒了青霄门……”
“……还有那个‘逆星盟’，也被青霄门清剿了，死伤惨重……”
“……现在金沙集是青霄门一家独大了……”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让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碧波轩被灭！逆星盟被清剿！青霄门全面掌控金沙集！这一切，都发生在我被困洞府的短短数日内！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显然就是我自己——“毒煞”！
文仲的玉符自毁，恐怕正是因为碧波轩的覆灭！而青霄门如此大动干戈，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捕我，更是为了彻底铲除异己，巩固霸权！
自己，成了他们发动清洗的完美借口！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我眼中寒芒闪烁，心中却没有太多意外。在这修仙界，背叛与杀戮，本就是常态。只是，碧波轩这枚棋子，终究还是被弃得如此彻底。
我走到散修广场角落，老药头的摊位依旧在那里，但老药头本人却不见了踪影，摊位由一个面生的年轻修士看管。
我没有停留，转身走向“血骨笼”。那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或许能打听到更详细的消息。
血骨笼依旧喧嚣，但气氛同样压抑。我缴纳了灵铢，走入地下角斗场。我没有下场，而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劣酒，默默观察。
很快，我听到了更有价值的信息。
“……听说没？青霄门发出‘绝杀令’，悬赏一万灵铢，要‘毒煞’的人头！”
“一万？！嘶……真是大手笔！”
“不仅如此，蛟族也发出了悬赏，据说是一滴‘蛟族精血’！”
“我的天！这‘毒煞’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谁知道呢？据说他在万毒洞府里得了天大机缘，还杀了青霄门和蛟族不少人……”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眼线，谁敢藏匿‘毒煞’，格杀勿论！”
我默默喝着酒，眼神平静，心中却冷笑连连。
绝杀令？一万灵铢？蛟族精血？真是看得起我。
如今的我，已是众矢之的，整个东海，几乎无立锥之地。
但，那又如何？
我缓缓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你们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毒煞！
我站起身，扔下几块灵铢，转身离开了血骨笼。身影融入金沙集昏暗的街道，如同滴水入海，消失不见。
出关之日，便是腥风再起之时！这东海，该换换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