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废弃矿道,像巨兽冰冷的肠道,将我吞没。
我蜷缩在一条狭窄岩缝的最深处,背靠着粗糙冰冷的石头,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和受伤的经脉针扎般疼痛。咳出的血沫带着一股难闻的腥甜和隐约的毒气味道,那是废丹房爆炸留下的馈赠。
外面,死寂无声。
但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宁静。刑罚堂的猎犬,很快就会嗅着血腥味追来。
我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蘸着岩壁上渗出的冰冷水珠,胡乱擦拭着脸上和手臂上被毒雾灼伤、开始溃烂发黑的皮肤。剧痛让我牙关紧咬,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必须处理伤势,必须恢复一点行动力。
我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藏得最深的一个小石瓶。里面是仅存的、品质最好的固元粉和温络散。我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点,混合着唾液,吞服下去。
温和的药力化开,缓慢滋养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经脉,压制着体内肆虐的毒性。效果远不如从前,古玉受损,连带着净化出的药粉也打了折扣。
但聊胜于无。
我强迫自己运转《引气诀》,哪怕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如同刀割,也必须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和痛苦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动静。
不是矿奴杂乱的脚步,也不是监工慵懒的皮靴声。
那是某种更轻、更稳、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从不同的方向,正以一种包抄合围的姿态,向着这片废弃区域稳步推进。
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我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全力收敛所有气息,连那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死死压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
“……气息到这里就淡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岔道口响起,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
“分头搜。她受了重伤,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回应,更显沉稳,也更具压迫感,“长老有令,活要见人,死……尸首也要带回去。”
是刑罚堂的精英弟子!至少是引气后期,甚至可能是筑基期!
冷汗瞬间从我的额角滑落。
他们开始分散,脚步声踏入不同的岔道。一道身影,正朝着我藏身的这条狭窄矿道走来。
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越来越近。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手,缓缓摸向腰间,那柄饮过血的锈刀冰冷刺骨。
逃不掉了。这条是死路。
只能拼了。
就在那身影即将拐过最后一道弯,火把的光芒即将照亮我藏身之处的瞬间——
我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向着猎人的刀锋发起了亡命冲锋!
我将全身残存的灵力、所有的狠戾、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全部灌注于这一扑之中!锈刀划出一道黯淡却决绝的弧线,直刺对方因意外而微微暴露的咽喉!
那弟子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暴起反击,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他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后退格挡!
但他低估了我的决死之心,也低估了《惊雷剑诀》对速度的极致追求!
嗤!
刀锋并未命中咽喉,却狠狠扎进了他格挡的手臂!锈蚀的刀身撕裂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呃啊!”他痛呼一声,火把脱手落下!
黑暗瞬间降临!
“在这里!”他忍痛大吼,声音在狭窄矿道里炸开!
机会!
我没有丝毫恋战,趁着他因剧痛和黑暗而僵直的刹那,身体如同泥鳅般从他身侧的空隙猛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向着矿道另一端亡命飞奔!
“站住!”
身后传来他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另外几个方向的追兵也闻声急速合围过来!
我不能被堵死!
前方出现一个陡峭的斜坡,下面是更深、更复杂的废弃坑道!
跳!
我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
身体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疯狂撞击、翻滚,骨头仿佛要散架,旧伤新痛瞬间爆发!但我死死咬着牙,凭借对地形的模糊记忆,落地后毫不停顿,立刻扑向一条更加狭窄、布满碎石的岔路!
“追!”
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脚步声变得杂乱,他们显然没敢像我这样直接跳下,而是选择绕路。
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但这点时间微不足道!
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黑暗矿道里拼命奔逃,凭借记忆和直觉选择最复杂、最难以追踪的路线。鲜血从伤口不断渗出,在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我知道这无法掩盖,只能希望黑暗和复杂的地形能多拖延他们片刻。
好几次,我几乎与他们迎面撞上!全靠提前一丝的感知和亡命的急转,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一次,我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扫中后背,皮开肉绽,差点扑倒在地!
又一次,我被迫躲进一个水洼,屏息直到他们从旁边走过,冰冷的污水几乎冻僵我的血液!
猎杀与逃亡。
在这无尽黑暗的矿洞深处,残酷上演。
我的体力在飞速消耗,伤势在不断加重,灵力几近枯竭。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以为下一秒就会被发现、被撕碎时,我的手掌猛地按上了一片异常光滑、冰冷的岩壁。
不是天然岩石的触感!
我猛地抬头,借着远处追兵火把隐约晃过的微光,看到岩壁上似乎刻着什么!
是那面残碑?!我竟然在慌不择路的逃亡中,再次摸到了这里!
绝路?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和脚步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然后,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了妖蟒巢穴的方向!
同时,从怀中掏出最后一点、用来保命的焚血丹粉,混合着之前收集的、带有强烈腥气的毒兽腐肉,狠狠地向后抛洒出去!
浓郁的血腥和异样气息,瞬间在通道中弥漫开来!
“在那边!”追兵果然被吸引,加速冲来!
而我自己,则屏住最后一丝气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残碑旁的岩壁缝隙,死死隐藏起来!
几乎就在我藏好的下一秒!
嘶——!!!
一声暴怒到极点的嘶鸣,从巢穴深处猛然炸响,如同实质的音波,震得整个矿道都在颤抖!
那条被惊扰的黑线妖蟒,化作一道恐怖的黑色闪电,带着滔天怒火,猛地从巢穴中扑出,正好撞上了疾冲而来的刑罚堂弟子!
“什么东西?!”
“小心!”
“是妖蟒!结阵!”
惊呼声、怒吼声、法术的爆裂声和妖蟒疯狂的嘶鸣撞击声,瞬间在狭窄的矿道中激烈地交织在一起!
混乱!极致的混乱!
我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听着外面那近在咫尺的生死搏杀,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震动和不断崩落的碎石,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成了!
祸水东引!
我剧烈地喘息着,咳着血,身体因脱力和紧张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我知道,暂时的安全,是用更大的危险换来的。
我必须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或者在我伤势彻底爆发之前……
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身旁那面冰冷而神秘的残碑。
它的后方,那条更深、更黑暗的裂缝,似乎……在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