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厂下班的广播声刚落,大门外就炸开了锅。自行车铃声、说笑声、吆喝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热水。丁秋楠推着浅蓝色自行车,正跟几位车间的大姨聊天,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路边树荫下的身影 —— 陈墨穿着她做的浅灰色衬衫,手里拿着手帕,正笑着朝她挥手。
“秋楠,你男人来接你啦!” 旁边的张姨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羡慕。
丁秋楠脸颊微红,赶紧跟大姨们道别:“张姨、李姨,我先过去了,明天再跟你们聊!”
几位大姨看着她的背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李姨靠在自行车上,撇了撇嘴:“我瞅着陈医生也挺普通的,个子不算高,长相也一般,秋楠咋就看上他了?咱们厂的王师傅,长得又高又壮,还是七级工,不比他强?”
“你懂啥!” 张姨立刻反驳,声音压低了些,“陈医生是大学生,干部身份,在协和医院当大夫,一个月工资将近一百块,跟咱们厂的八级工差不多!你知道八级工多稀罕吗?陈医生才二十多岁就有这待遇,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不是嘛!” 旁边的刘姨摸了摸手腕上的塑料手表,语气带着感慨,“你看秋楠手上的上海牌手表,家里还有缝纫机,自行车还是永久牌的,咱们厂多少工人能有这条件?秋楠能调进钢厂,还是陈医生找人帮忙的,这人脉、这本事,可不是王师傅能比的。”
李姨咂了咂嘴,还是有点不服气:“有文化是好,可过日子还得看身体!那些大学生文绉绉的,说不定中看不中用,哪有咱们厂工人结实,白天能干活,晚上也能……”
“你这话就不对了!” 张姨打断她,偷偷指了指丁秋楠的背影,“你没瞅着秋楠这皮肤?进厂不到一年,越来越水嫩,跟刚摘的桃子似的,肯定是陈医生疼人,滋润得好!这男人啊,不是光看力气,还得会疼人,懂体贴。”
刘姨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说起来,我家闺女也到了找对象的年纪,要是能找个陈医生这样的,我做梦都能笑醒。张姨,你跟秋楠熟,要不你帮我问问,让陈医生在医院给我闺女介绍个大夫?医院那么多大夫,总有年轻未婚的。”
“我看行!” 张姨眼睛一亮,“找个有文化的大夫,总比找厂里的大老粗强。以后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看病,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
“哎,我倒觉得大老粗挺好!” 李姨又插了一句,“力气大,能扛能搬,晚上也能把‘地’犁好,不比那些文弱书生强?你看咱们厂的老周,天天给媳妇揉肩捶背,家里重活全包,多疼人!”
“你这是老思想!” 张姨笑她,“现在讲究‘又红又专’,有文化、有本事才是硬通货。再说了,人家陈医生也不是文弱书生,我上次看见他在胡同里帮三大爷搬煤,一扛就是五十斤,比咱们厂的年轻工人还利索!”
几位大姨越聊越热闹,话题从陈墨的工作聊到家庭,又从婚姻聊到过日子,最后干脆开起了玩笑,笑声在钢厂门口回荡。丁秋楠要是听到这些,肯定得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这些大姨平时看着端庄,聊起家常来,车速快得让人跟不上。
这边丁秋楠已经走到陈墨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今天过来接我?不用在医院忙吗?”
陈墨递过手帕,让她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解释:“王叔和王婶昨天回来了,我跟他们约好今天过去吃饭,顺便跟王叔说点事。从钢厂这边去王叔家能近两里地,就过来接你了。”
丁秋楠接过手帕,擦了擦汗,顺手塞进连衣裙口袋里:“那咱们快走吧,别让王叔和王婶等急了。” 她抬头看了看陈墨,又补充道,“对了,王婶上次还问我,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急,咱们还年轻,等忙完这阵子再说。王婶要是问起,我来跟她说。” 他知道王婶是热心,盼着他们早点有孩子,可他最近忙着保健组的事,丁秋楠也在钢厂上班,确实没太多精力考虑孩子的事。
两人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边的小摊上,卖冰棍的大爷还在吆喝,几个孩子围着摊点,吵着要吃奶油冰棍。陈墨看着丁秋楠的侧脸,她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起,嘴角带着笑,心里满是温暖 —— 有这样的媳妇陪在身边,再忙再累也值得。
等人流散开,陈墨先帮丁秋楠把自行车扶稳,看着她坐上去,自己才跨上车子,慢慢跟在旁边。两人沿着马路往前骑,偶尔有汽车开过,扬起一阵尘土,陈墨会下意识地往丁秋楠那边靠,帮她挡住尘土。丁秋楠感受到他的体贴,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王叔家所在的大院门口。这是个机关大院,门口站着两位哨兵,穿着整齐的军装,身姿挺拔。陈墨把自行车停在哨兵旁边,笑着说:“同志,麻烦借个电话,给王主任家打一下。”
哨兵认识王叔,客气地指了指旁边的电话亭:“您请用,直接拨分机号就行。”
陈墨拨通王叔家的电话,没响两声就被王婶接了起来:“喂,哪位?”
“婶,是我,陈墨。我跟秋楠到门口了。”
“哎哟,这么快!我这就出来接你们!” 王婶的声音满是笑意,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就看见她快步从大院里走出来,穿着深蓝色上衣,黑色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王婶刚走近,目光就不自觉地往丁秋楠的肚子上瞟 —— 上次见面时,她就叮嘱过陈墨,让他们早点要孩子,现在过去快半年了,丁秋楠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王婶的脸色瞬间从笑容满面变成了 “晴转多云”,走到陈墨面前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陈墨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 —— 刚才打电话时还好好的,怎么见面就变脸了?他摸了摸鼻子,拉着丁秋楠走到王婶身边,齐声叫道:“婶!”
王婶没搭理陈墨,拉着丁秋楠的手,语气又软了下来:“秋楠,好久没见你了,怎么看着瘦了?是不是陈墨这小子舍不得让你吃好的?” 说着,又狠狠瞪了陈墨一眼。
丁秋楠被逗得捂着嘴笑:“婶,我没有瘦,就是最近天热,没什么胃口。陈墨天天给我做红烧肉,我吃得可多了。”
“吃得再多也没见长肉!” 王婶白了陈墨一眼,“肯定是你这小子不会照顾人,秋楠才没胃口。回去我再收拾你!” 她转头跟哨兵打了个招呼,拉着丁秋楠就往大院里走,把陈墨晾在后面。
陈墨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还是没搞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看了看丁秋楠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我也没惹婶生气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等他追上王婶和丁秋楠时,已经到了王叔家楼下。王婶打开门,丁秋楠刚把挎包放到沙发上,就笑着说:“婶,我帮您做饭吧,您要炒什么菜?”
“不用不用,哪能让你动手!” 王婶拉住她,让她坐到沙发上,“饭菜我都让机关小灶做了,一会他们就送过来。你坐着陪我聊聊天,陈墨,你去给秋楠倒杯水,外面那么热,肯定渴了。”
陈墨刚走到沙发前,还没坐下,听到王婶的话,又赶紧站起来,往厨房走。他倒了两杯温水,端到茶几上,递给王婶和丁秋楠:“婶,秋楠,你们喝点水。”
王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指了指沙发旁边的空地,语气严肃:“陈墨,你给我站到这儿来。”
陈墨这下彻底懵了 —— 这是要干嘛?罚站?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地站到指定位置,挺直腰板,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丁秋楠一看这架势,也慌了,赶紧站起来:“婶,是不是陈墨做错什么了?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跟你没关系,你坐着!” 王婶拉住她,把她按回沙发上,“我今天要好好说说这臭小子,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王叔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公文包,身后还跟着张猛 —— 张猛是王叔的警卫员,跟陈墨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特别好。
陈墨像看到救星一样,刚要迈步过去,就被王婶喝住:“站住!谁让你动了?王叔自己会放包,不用你献殷勤!”
张猛刚走进屋,就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 —— 王婶脸色严肃,陈墨被罚站,丁秋楠坐立不安,王叔也一脸疑惑。他赶紧悄悄退到门口,扭头就往外走 —— 这屋里气压太低,还是在外面待着舒服,免得被误伤。
陈墨看着张猛溜之大吉,气得咬牙切齿 —— 这小子也太不讲义气了,好歹跟他一起长大,不知道帮他说句话就算了,还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叔把公文包递给丁秋楠,让她挂到墙上的挂钩上,然后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却没心思看,时不时往陈墨那边瞟。他小声问王婶:“老婆子,这到底是怎么了?陈墨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别插话!” 王婶瞪了他一眼,“我正要跟他算账呢!”
王叔不敢再说话,只能假装看报纸,耳朵却竖得老高,想听听陈墨到底犯了什么错 —— 难道是在保健组工作出了差错?还是跟丁秋楠闹矛盾了?
王婶放下水杯,伸手拍了一下茶几,声音提高了几分:“陈墨,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的话你都不当话听了?”
这话可把陈墨吓了一跳,他赶紧解释:“婶,我没有啊!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从来不敢不听。您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您说,我改!”
“你还敢说你听我的话?” 王婶更生气了,指着丁秋楠的肚子,“上次我跟你说什么了?我让你好好照顾秋楠,早点要个孩子,你倒好,过去大半年了,秋楠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抱孙子了?”
陈墨这才恍然大悟 —— 原来王婶是因为这事生气!他哭笑不得,赶紧说:“婶,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 我刚进保健组,还要在协和上班,秋楠也在钢厂忙,我们想等忙完这阵子,稳定下来再要孩子。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早点要孩子的,到时候第一个让您抱孙子。”
丁秋楠坐在旁边,脸颊红得像苹果,赶紧帮腔:“婶,是我跟陈墨一起商量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们还年轻,再等等也不迟。”
王婶看着丁秋楠,语气又软了下来:“秋楠,我不是催你们,就是觉得你们结婚快一年了,早点要孩子好。你看我跟王叔,就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家里也热闹点。”
王叔放下报纸,打圆场:“老婆子,孩子们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别催太紧。陈墨现在工作忙,秋楠也在上班,等他们稳定下来,孩子自然就来了。你也别生气了,小灶的饭菜快送来了,再生气菜都凉了。”
王婶瞪了王叔一眼,又看了看陈墨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墨赶紧点头:“谢谢婶!我肯定听您的话,早点跟秋楠要孩子!” 他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 早知道王婶是因为这事生气,他早就解释了,也不用被罚站这么久。
没一会儿,机关小灶的师傅就把饭菜送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盆排骨汤,香气扑鼻。王婶给丁秋楠盛了一碗排骨汤:“秋楠,快喝点汤,补补身子。这排骨是我特意让小灶炖的,炖了两个小时,特别入味。”
丁秋楠接过汤碗,小声说:“谢谢婶。” 她偷偷看了陈墨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紧张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王叔给陈墨倒了杯酒:“小墨,听说你进保健组了?还申请入党了?不错,没给你爸妈丢脸。来,陪我喝一杯。”
“谢谢叔!” 陈墨接过酒杯,跟王叔碰了一下,“我能有今天,全靠您和婶以前教我,还有师父的指点。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
张猛这时才敢从外面进来,看到满桌的饭菜,笑着说:“王叔、王婶,我可算等到吃饭了,刚才在外面都快饿死了。”
“你这小子,刚才跑哪去了?” 王叔笑骂道,“赶紧坐下吃饭,正好跟陈墨聊聊,你们俩也好久没见了。”
张猛坐下后,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墨哥,听说你现在是保健组的大夫了?以后可得罩着我,要是我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可得给我好好看看。”
“没问题!” 陈墨笑着说,“你要是敢偷懒不锻炼,我就给你开苦药喝,让你记住教训。”
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王婶不停给丁秋楠夹菜,王叔跟陈墨聊工作,张猛插科打诨,笑声不断。丁秋楠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温暖 ——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有疼爱她的长辈,有体贴她的丈夫,还有热闹的家常,简单又幸福。
吃完饭,陈墨和丁秋楠跟王叔、王婶道别。走在大院的路上,丁秋楠靠在陈墨身边,小声说:“刚才王婶生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大错呢,原来是因为孩子的事。”
“都怪我,没早点跟婶解释。” 陈墨握住她的手,“以后咱们多来看看王叔和王婶,陪他们聊聊天,让他们高兴高兴。”
“嗯!” 丁秋楠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圆,咱们慢慢走回去吧,别骑车了。”
“好,听你的。” 陈墨放慢脚步,牵着丁秋楠的手,沿着大院的小路慢慢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偶尔有晚归的人经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陈墨看着身边的丁秋楠,心里满是感慨 —— 有亲人的牵挂,有爱人的陪伴,有值得奋斗的事业,这样的日子,就是他重生一世最想要的幸福。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丁秋楠在身边,有王叔这样的长辈指点,他一定能走得稳、走得远,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