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水村的晨雾里飘着股说不出的滞涩味,像熬糊的粥粘在空气里。张叙舟站在李老四家的堂屋,看着墙上挂着的石英钟 —— 指针卡在 9 点 17 分,昨天就是这个数,今天纹丝没动。而墙角那台 1958 年产的老座钟,铜摆正慢悠悠晃着,指针稳稳指向 7 点 03 分,比昨天多走了整整 15 分钟。
全村的钟都疯了,就它还认时辰。 李老四用粗布擦着钟壳,铜面上的包浆被擦得发亮,像层凝固的琥珀,俺爹说这钟是修水库那年从老祠堂抬出来的,当时钟摆都摔歪了,愣是没停。 他往钟摆的轴眼里滴了滴菜籽油,油珠渗进去的速度比平时慢半拍,你看这铜坠子上的包浆,摸着手感都不一样,像裹着时间的皮。
赵小虎举着登记本冲进院子,纸页上用红笔圈着好几个时间:张哥!王木匠的电子表显示 10 点,供销社的石英钟停在 9 点,刘老五的收音机报时说现在 8 点半! 少年指着善念值的数字,4370 万旁边画了个向上的箭头,银簪说村民们都来问李叔的老座钟啥时辰了,这钟成了全村的准星!
苏星潼的银簪放在老座钟的玻璃罩上,簪尖的星纹不再是杂乱的圈,而是跟着钟摆的节奏轻轻晃动,像被驯服的水纹。她用指尖刮了点钟摆铜坠子上的包浆,粉末呈暗黄色,带着股陈旧的金属气,银簪说这包浆里有
时气
姑娘的笔记本上,朱砂线在
和 时间流速 之间画了道等号,它就像给时间裹了层保鲜膜,让这钟里的时辰走得稳当。
镇中学的早操铃又出了乱子。本该 7 点响的铃,今天到 8 点还没动静,操场上的学生站得七倒八歪,体育老师举着哨子吹了半天,哨声闷得像被捂住的喇叭。张小哥,快去看看吧! 校长急得直搓手,再不上课,孩子们都要散架了。
张叙舟跟着校长往学校走,路过供销社时,王老板正举着老座钟给顾客对时:按这老伙计的点,错不了! 几个菜农蹲在门口,用粉笔在地上记着座钟的时间,等它走到 8 点,俺们就收摊。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影子在地上挪得极慢,像怕踩碎什么似的。
到了学校,张叙舟掏出从老座钟上刮的包浆粉末,往打铃器的齿轮里撒了点。他又取了点晨露,混着粉末画了道小小的顺时符,贴在铃锤上。做完这一切,他盯着老座钟的方向默数 —— 当想象中的钟摆晃到第三下时,叮铃铃 的铃声突然炸响,清脆得像破冰的春水,在校园里荡开。
学生们先是愣了愣,接着爆发出欢呼。那铃声走得极准,不多不少响了三分钟,最后一声余韵还没散,上课铃又准时跟上。体育老师举着哨子呆住了,邪门了... 这铃昨天还像哑了似的。 张叙舟摸着打铃器上的符纸,已经变得温热,护江力 2185 点! 赵小虎突然喊道,涨了 5 点!
消息很快传遍活水村。王二婶提着篮子来找李老四,他叔,给俺刮点钟上的灰呗? 她往灶台上的闹钟指了指,那钟的指针倒着走,俺想让馒头按时发起来。 李老四笑着用小刀刮了点包浆,这老伙计脾气怪,得顺着它。 王二婶刚把粉末撒进面盆,酵母水就
冒起了泡,比平时快了一倍。
苏星潼的银簪在老座钟旁转得越来越顺,星纹在钟面上画出个完整的十二时辰图。她突然发现,当钟摆晃到最左端时,江面上的白雾会淡一点;晃到最右端时,晒谷场的石碾转得会快些,银簪说这钟在给全村的时间
打拍子
姑娘的笔记本上,朱砂线把老座钟和村里的各个角落连起来,像张无形的网。
李老四给老座钟上弦时,发现钥匙转起来比平时沉。他往锁眼里吹了口烟袋锅里的灰,再转就顺溜多了,这老伙计也得伺候着。 钟摆晃得更欢了,铜坠子上的包浆在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俺爹说修钟的师傅当年留了句话, 钟走时,人安身 ,现在信了。
江面上的渔船开始能正常归航了。船老大靠岸时笑着说:今天的水不黏了,像解了冻的米汤。 他往船舱里撒了点从李老四那讨来的钟灰,保准时辰准。 张叙舟看着渔船卸下来的鲜鱼,鳞片上的水珠滚落得顺畅,不再是慢悠悠的丝。
傍晚时分,老座钟指向 6 点整时,全村的炊烟突然齐刷刷升起,白汽笔直地往上窜,像被谁提着的线。王二婶的馒头出锅了,暄软得能弹起来,你看!按老座钟的点蒸,准没错! 她往李老四家送了两个,老人咬了口,热乎气顺着喉咙往下滑,这才是正经的饭时味。
张叙舟站在晒谷场,看着日影终于能正常西斜,每小时挪动的距离刚好是李老四说的八指宽。他往竹竿旁撒了把混着钟摆粉末的晨露,地面泛起层极淡的金光,护江力 2185 点,稳了。 赵小虎举着登记本蹦,善念值 4400 万!涨了 30 万!
青铜神雀落在老座钟的顶上,用喙轻轻啄了啄钟摆。铜坠子突然发出
的轻响,钟面上的时间竟和收音机报时对上了,分毫不差。李老四摸着钟壳笑了,老伙计,你总算肯跟外面搭腔了。
三丫举着相机拍老座钟,镜头里的钟摆拉出条金色的线,线的尽头连着江面上的落日。相纸吐出的瞬间,小姑娘突然指着相纸上的钟摆,张叔叔,坠子里面有东西! 那铜坠子的包浆下,隐约藏着个小小的符号,像只展翅的雀。
夜色渐浓,老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村里格外清晰。张叙舟知道,这口老钟只是暂时稳住了阵脚,滞时咒的根还没拔。但当他听见各家各户传来按时吃饭的碗筷声,看见孩子们按时熄灯的窗户,突然觉得那慢悠悠晃动的钟摆里,藏着比符咒更厉害的东西 —— 那是一辈辈人攒下来的,跟时间较劲的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