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屋内除了李百军，还有另一个人。
李醉树以黑布覆面，却难以掩饰眼中的意外和狠毒。
这个时间，韩小景应该在城北夜巡才对，怎么会在此处？
“将军小心！”见有刺客，韩小景立刻拿起武器，挡在李百军身前。
李醉树轻啧一声，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棘手。
若无韩小景，他和薛闲联手，二对一，与李百军尚能一战。
但有韩小景的加入后，他们的优势已是荡然无存。
李醉树转头给薛闲使眼色，示意先撤退，不想薛闲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百军就在眼前，他哪还能冷静得下来？
一想到十几年前的那场梦魇，薛闲就恨不得把眼前人千刀万剐。
他双目血红，挥动手中的长剑，朝李百军劈去。
他心中被仇恨填满，但功夫并不到家。
李百军是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一次次爬出来的，这几年又一直在松江抗倭，功夫从未落下。又有韩小景在一旁协助，对付薛闲这种小混混是轻而易举的事。
倒是李醉树，招式狠戾，有些难缠。
不过二人皆覆面，只凭这两个刺客的出招方式，李百军猜不出他们的来历。
薛闲神出鬼没，很少露面。
平日里李醉树在军中负责整理和编纂军务文书，从未透漏过自己会武这件事。
打斗中，薛闲无意碰倒了桌上的烛台，屋内瞬间火光冲天。
彼时李醉树正与韩小景纠缠，见薛闲被困火海，奋力挣脱韩小景的控制，前去支援。
他一心挂念着薛闲的安危，并未发现衣袖已被扯去半截，露出包扎着手臂的白布。
看到这一幕，韩小景愣住了。
不会的，醉树兄是他亲眼看着离开松江府的，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可是那手臂上的白布是他亲自包扎的，还有那药粉的气味，他绝不会认错。
火势越来越大，李百军不再去管仍被困在火中的两名刺客，拉着韩小景逃出后说：“去喊人救火，我去叫醒四殿下。”
住在隔壁的贺枥被打斗声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闻到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接着李百军突然闯了进来。
今夜士兵大多在城北夜巡，等到他们赶回来时，房屋已被大火吞噬殆尽，只剩一片废墟。
随后，两名士兵从废墟中抬出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无法辨别其身份。
“只有一个？”韩小景皱眉。
今晚来伏击李百军的分明有两个人，怎么只有一具尸体？
难道是方才趁乱逃走了一个？
那究竟逃走的人是李醉树，还是眼前这具焦尸才是李醉树？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韩小景自告奋勇道：“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把另一个抓回来。”
“罢了，穷寇莫追。”李百军阻止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方才有没有伤到哪？”
今晚的事真是多亏了韩小景。
要不是韩小景来回报夜巡情况，不然以另一名刺客的狠戾，以一敌二，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取胜。
听到李百军这么说，韩小景只是沉默。
心中的疑惑也是有增无减。
“怎么你今晚一直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贺枥察觉出他的反常，问道。
韩小景收回思绪，迟疑道：“殿下认为醉树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凶狠。我不喜欢他看向我的眼神，像一头猛兽在看着它的猎物，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贺枥坦言说，“你跟他不是一向称兄道弟，要好的很吗，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韩小景默默地看向眼前的这片废墟。
烧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住人了。
“没什么，殿下若不嫌弃，今夜到属下那儿去歇息吧。”
其实他并没有证据，也没有把握确认今夜来刺杀李百军的刺客就是李醉树。
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疑。
他宁愿相信李醉树已经离开，刺客手臂上的白布只是凑巧，也不愿相信李醉树会来刺杀李百军。
城外，李醉树正依靠在一块巨石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几乎是一路逃出城外的。
明明身后韩小景没有追来，可他还是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
就像那年逃出上元城一样。
他拼了命地跑，直到他脚步沉重到再也跑不动，一头摔倒在雪地中。
夜色悄然退去，天边泛起微光。
李醉树轻抚手臂，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感让他格外清醒。
今夜的事后，韩小景肯定会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察觉。
短时间内不能再回松江府了。
他要赶在贺枥之前回到上元城，再回一趟鸡鸣寺。
制定好接下来的计划后，李醉树深吸一口气。
他还是不能接受薛闲已经死了的事实。
“逃吧，阿树。”火光中，薛闲用力将他推出火海，最后一次朝他笑道，“逃得越远越好。”
“这次该换我掩护你了。”
距离他们重逢刚过去短短数月，他又一次永远地失去了薛闲。
他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和薛闲坐在一起闲聊，薛闲说起未来时期待的眼神。
“等做完这件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用再担心战乱，也无需再东躲西藏。
寻一处只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阿树，这世间我唯一能托付和信任的，只剩下你了。”
然而转眼间，一切烟消云散。
薛闲化作了废墟中的一具焦尸，他连想替薛闲收尸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城门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李醉树的思绪。
贺枥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出了城。
恍惚间，贺枥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讨厌的目光正从他背后射来。
可当他回过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鸡鸣寺内，虚存正在禅房中静坐。
这段时日他一直闭门谢客，没人来打扰他。
鸡鸣寺内总是很安静，安静到连树叶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但来客的意外到访，叨扰了眼下的平静。
“虚存”疑惑地睁开眼，看向狼狈不堪的李醉树，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