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陈望抚须微笑:“李将军所言不差。黄巾军起事仓促,粮秣军械必然短缺,如今又逢此数十年不遇之大雪,天时地利皆不在彼。我军只需稳步推进,待兵临城下,便是摧枯拉朽之势。”
主帅韩文屋星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沙盘,缓声道:“不可轻敌。黄巾虽多为乌合之众,但其势颇大,裹挟流民甚众。云香府能坚守待援自然最好,我等也要做好苦战的准备。”
他虽如此说,但眉宇间也并无太多忧色,显然内心也认同之前的判断——时间,站在他们这一边。
然而,就在这帐内气氛尚算轻松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几乎是不顾一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战马凄厉的长嘶和士兵焦急的呵斥,猛地撕裂了雪夜的宁静!
“报——!!!八百里加急!云香府军情!”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浑身覆满白霜、几乎成了雪人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欲裂:
“大、大帅!云香府……云香府丢了!黄巾军……已、已于旬日前攻破府城!赵府伊……生死不知!”
“什么?!”
“轰!”
这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将所有的暖意、所有的从容、所有的推演,瞬间炸得粉碎!
副将李崇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传令兵,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放屁!你胡说什么!云香府城高墙厚,更有三重防线,守军上万,还有“铁甲营”镇守,外围道道隘口皆有精兵驻守,就算他黄巾贼人数众多,依仗地利,守上两个月也绰绰有余!这才他娘的过去几天?十三天!你是说我们雍州儿郎,连同几处天险,在那些泥腿子面前,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另一名将领也霍然起身,声音因震惊而变调:“就算防线被破,府城至少也能守上一月!这大雪封山,路滑难行,黄巾军难道是插翅膀飞过去的不成?!”
“落霞关、铁索涧、鹰嘴崖,哪一处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守军再不济,据险而守,层层阻击,黄巾军便是用人命填,没有一个月也休想接近府城!更何况如今大雪封山,道路难行,人马行动极其不便,黄巾军主力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同时突破这几处,并直抵府城的?他们难道真是天兵天将,能飞渡天堑不成?”
谋士陈望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从传令兵手中夺过信筒,飞快地验看火漆,取出军报,目光急速扫过,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落霞关守将王珂……疑似被收买,开关献降……饮马川守军贸然出击,中伏全军覆没……虎啸林……黄巾军不知用何法,竟于一夜之间开辟小道,绕过主力,直扑府城之下……府城……”
他每念一句,帐内众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接连的变故,一环扣一环,已非单纯的军事失利所能解释。
主帅韩文清最初的震惊过后,脸色已变得铁青。他没有像李崇那样暴怒,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沙盘前:
“旬日……半月不到即陷落……”韩文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我军尚在上百里之外,云香府已易主。粮草、军械、府库……尽数资敌。黄巾军据此坚城,挟大胜之威,裹挟我大梁子民……淮安府,也危矣!”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帐内每一张惊怒交加的脸:“我们都小看了这群‘乌合之众’!他们绝非简单的流寇!其用计之诡,行动之速,渗透之深,远超我等预料!什么天兵天将?不过是利用了我们的麻痹大意,利用了这该死的天气,利用了人心的贪婪与愚蠢……”
“这天气,我军行进尚且困难,黄巾贼多为流民,缺衣少食,如何能在这等恶劣条件下,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战力?除非……除非他们根本未走我们预想的路线,或者……”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帐内众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或者,内部出了极大的纰漏,甚至……奸细。
其中必有门阀世家暗中相助,但却无人敢言毕竟……也无凭证……更何况各大世家门阀大族在地方上向来……而他们这支林州军,作为皇帝安插在节制雍州的皇帝军……
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帐外呜咽的风声。先前所有的乐观、所有的推演,此刻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云香府的失守,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沦陷,更意味着整个战略态势的转变,意味着黄巾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略主动,稍有不慎,意味着整个雍州,乃至更广阔的大梁境内,都将受到影响,朝廷必然震动。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眼神却锐利如刀。
“周承宗!”
“末将在!”周承宗抱拳,脸上余怒未消。
“立刻多派侦骑,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弄清楚黄巾贼主力动向,以及他们究竟是怎么突破防线的!我要知道细节,每一个细节!”
“陈文镜!”
“属下在。”
“重新推演沙盘。放弃所有原有预案。以云香府已失为前提,测算黄巾军可能进犯我雍州的方向,以及……”
“其余诸将,各归本营,安抚士卒,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他的命令一条条发出,斩钉截铁,强行将帐内混乱的思绪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众人凛然受命,纷纷退出大帐。
帐帘落下,将风雪隔绝在外。韩文星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阴影笼罩着他刚毅的面庞。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已然易主的区域,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低语:
“云香府……黄巾贼……好,很好。这雪原,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