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已经回銮,曦滢写了信派人快马送回去送给了凌不疑,另一方面,又派人在冯翊郡周围打探。
不过冯翊郡的消息未到,来自骅县的信倒先送进了庄园。
那是程少商托雁归山的商队捎来的,信封上还沾着些旅途的尘土,笔触依旧带着初学者的稚嫩,却比往日工整了许多。
曦滢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烛火慢慢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信里说,楼犇虽没松口同意将二房从楼家分出去,却应了楼垚单独立户的请求 —— 这样一来,楼垚和程少商的婚事便少了许多阻碍。
更让人意外的是楼太傅,这次竟也没反对,还主动让人去程家商议聘礼和婚期,楼程两家算是正式开始议亲了。
程始办完了差事,已经去骅县见准女婿了,萧元漪不日也要从都城往骅县去,估计没几天他们就要回都城。
信的最后又写,她在骅县帮助三叔父重建城郊被损坏的屋舍,没辜负阿姊的期望。
曦滢的手指敲了敲手里的竹简,这对小初恋能修成正果也挺好的。
正想着,谷雨端着一碗温好的莲子羹走进来:“将军,夜深了,喝点羹汤暖暖身子吧。”
曦滢接过瓷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心里也多了几分暖意 —— 眼下虽有雍王的事悬着,但能看到身边人安稳顺遂,也算是乱世里的一点慰藉了。
近来风紧,文子端也知道自己不能出去被雍王抓去做文章,于是不再往庄园外面去了,而是在曦滢的田庄出没。
这天午后,曦滢难得来了兴致,让人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摆了棋盘,邀文子端对弈。
文子端的棋风同他的性子一般,凌厉又直接,落子毫不拖泥带水,倒是也同棋风温和的曦滢下了个旗鼓相当。
此时文子端正握着棋子,正琢磨着如何破局。
惊蛰如平常回事一般从院外进来,走到她身边俯身耳语:“将军,谷雨已经把人从山里请回来了,此刻在后山小院等着。”
曦滢不动声色:“知道了。”
文子端也不看棋局了,问道:“是冯翊郡有什么消息了吗?”
曦滢笑了笑:“不是,是一些琐事。”
文子端看着她眼底的从容,倒也没再多问,只指了指棋盘:“若你有事便先去,我这一步棋,怕是还要想许久,等你回来再续也不迟。”
曦滢趁机打趣他:“那殿下可得守好棋盘,可别趁我不在,悄悄动我棋子 —— 我可是记着现在的局势呢。”
“快去快去,我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文子端知她只是在开玩笑,也不计较,让她快走。
曦滢便也不再客套,抬脚往后面去了。
文子端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曦滢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不过按她近来惫懒的模样,寻常庄务多半是派农官去处理,今日这般积极,不像是处理寻常琐事的样子。
不过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跟上去的念头 —— 他虽奉命监督曦滢不许搞事,却也知道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他掌控。
曦滢快步走到后山的小院,推开门就看见谷雨正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着。
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布满皱纹,神色有些紧张,十五年过去,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农夫,全然看不出他的行伍或者医者气质了。
见了曦滢,他便想起身行礼,却被曦滢抬手按住:“李医官,本来该亲自登门的,奈何分身乏术,只好派人请您来一趟,还望你见谅。”
“您…… 您折煞老朽了。” 老头听到 “李医官” 三个字,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惊弓之鸟一般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慌乱,连忙低下头,“老朽早已不是什么医官,只是山里一个普通的农户,不知大人大老远召老朽来,是有何事?”
曦滢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惊蛰,惊蛰会意,悄悄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院门,将小院与外界隔离开来。
曦滢在李医官对面的主位坐下:“李医官明知故问了,在下找您的原因,自然就是您隐居山林的原因。”
“大人,事情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口说无凭,又多说何益?”李医官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怕触碰什么禁忌。
曦滢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必管我知道了有何益,只需要告诉我,当年孤城外的瘴气到底是何情形。”
李医官听到 “孤城” 二字,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几分恐惧,嘴唇动了动,却讷讷不敢吐口。
曦滢看着他这副模样,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想来改名换姓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吧?若你愿意给我解惑,在下的庄园,可给你一个绝对安全的容身之处。”
李医官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垂着头,声音沙哑地开口:“当年…… 当年孤城外的林子里的确有瘴气,但那瘴气只是寻常的山林湿气郁结而成,毒性极轻,最多让人头晕乏力,绝不会立刻致命。”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场景,眼神里满是痛苦:“那些死在林子里的斥候,还有后来的老乾安王,我都去看过 —— 他们身上都有明显的刀伤,伤口整齐,一看就是被人用利器杀死的,根本不是死于瘴气,只是当年形势复杂,我若是说出来,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只能跟着逃出来,躲进山里不敢露面。”
“还有一件事。” 李医官的声音压得更低,“当时跟着斥候出去的还有几匹战马,后来战马自己跑回了营帐,身上没有任何伤 —— 人都死了,马却好好的,这里面的蹊跷,大人您应该能想明白。”
人杀了,马舍不得杀,果然乱世之中,人的命还不如马贵。
曦滢的脸沉了下来:“这么说来,老乾安王也不该死在林子里咯?”
“虽鄙人是小越侯帐下的医士,但的确也在林子里看见了老乾安王的尸身,他也是被人杀死的。”
她看着李医官,语气郑重:“李医官,多谢您告知实情。您放心,我会派人保护您的安全,在庄园里给您安排一处住处,您以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李医官听到这话,眼圈微微泛红,重重地磕了个头:“老朽…… 老朽多谢大人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