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擦亮,曦滢便披了件素色布衫,打算去庄园东侧的麦田和试验田查看。
刚走出房门,就见文子端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折扇,目光正盯着远处起伏的田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殿下倒起得早。” 曦滢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晨起的清爽。
文子端转头看她,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开口:“左右无事,不如随你去看看庄园的农务。” 他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还惦记着昨日曦滢提的 “良种”—— 能让她特意留出地块培育的作物,定有特别之处,他倒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
曦滢挑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却也不戳破,只做了个 “请” 的手势:“那便一同走吧,正好让殿下看看,我这小庄园的春耕做得如何。”
两人并肩沿着田埂往前走,沿途不时遇到早起的庄户。
农户们扛着锄头、提着水桶去田间,见了曦滢便恭敬地行礼 —— 从开春起曦滢便派人在宿川推行新的耕作法子,在庄子里增加了耕牛,发了一批新的麦种,又划了一大片地说要种别的东西。
短短半年,庄园倒是忙得热热闹闹风生水起。
走到一片麦田旁,曦滢停下脚步,弯腰拨弄了一下麦秆,指尖拂过饱满的麦穗,对文子端说:“春末正是小麦灌浆的关键时候,得盯着水肥,若是缺水缺肥,麦穗就会空瘪。我让人在田边挖了引水渠,从山涧引了活水过来,这样即便少雨,也能及时灌溉。”
文子端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只见成片的麦田绿油油的,麦穗在晨风里轻轻晃动,田埂旁的引水渠里水流潺潺,几个农户正拿着木瓢,给长势稍弱的麦苗补肥。
他沉默片刻,目光里多了几分认可:“你我几乎同龄,但你却似乎什么都知道,子端佩服。”
“我懂的,自然都是师傅教的。”曦滢笑了,至于哪个师傅,就不必说了,况且真要说年龄,若是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算起,文子端活的天数都够不上自己存在的年份的零头。
文子端沉默许久,忽然开口:“若人人的土地都能和你的庄子这般丰产,或许度田就不会这般困难了。”
曦滢转头看他,见他冷硬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柔和:“看来三皇子还真是想了一路啊。”
天下初定即强行改革的确也是度田没成功的一大原因,毕竟战乱刚平,流民遍地,豪强与朝廷尚在调和,此时推行度田引发的抱团反抗难以解决。若能先花个五到十年,通过 “假民公田”(将国家掌握的无主土地借给流民)、和减免赋税( “三十税一”),让农民附着于土地,形成 有产者支持稳定的基层基础。
农民有了自己的田亩,会更期待度田能遏制豪强侵占,从被动观望到主动支持。
文子端没接话,而是走到不远处的良种试验田旁,看着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地块,眉头微蹙:“这就是你说的良种?看着倒和寻常庄稼不一样。”
只见地里的作物藤蔓贴着地面生长,叶片宽大肥厚,和旁边的小麦截然不同,更像是野菜。
曦滢笑着解释:“这是从海外传来的作物,叫红薯,别看它长得不起眼,埋在土里的根茎能当粮食,而且耐旱耐贫瘠,就算遇到荒年,也能有收成。我特意留了这块地试种,都城附近也种了一块。”
文子端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若真能像你说的这样,倒是能解不少地方的粮荒。”
他原以为曦滢只是个懂领兵打仗的将军,却没想到她对农务也如此上心,连海外的作物都能找来。
在封地的日子,曦滢悠闲得很。
不是在写写画画,就是在打棋谱看星象。
文子端见不得她无所事事,本想拉着她一起到处看看,无奈曦滢实在太宅了,开口闭口:“我这辈子都奔波了几十年了,消停休息几天也不行?”
文子端没招,只好自己出去了。
随后的几天,文子端不是在曦滢的田庄里看来看去,就是进宿川县去体察民情,曦滢几乎没见他人影。
又过了几日,冯翊郡方向传来消息,说是雍王家里办喜事,整个城都热闹无比,但整个冯翊郡却变得宽进严出,很不寻常。
结合文帝召见雍王,但他却没有要动的迹象,曦滢觉得不妙。
除了加派了人手盯着雍王的动向,还特意半夜三更爬起来观星。
没想到文子端也没睡,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推窗就看见一袭白衣的曦滢躺在院中的竹编躺椅上看星星。
月光下,他见一袭白衣的曦滢躺在躺椅上,如瀑一般的黑发散开来,眼神专注地盯着夜空,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瓜田李下,按说他该避开,可鬼使神差的,文子端还是走了过去,在躺椅旁的石凳上坐下,开口问她:“这么晚还不睡,在这里看星星?难不成星星里能看出粮食收成?”
曦滢沉默了许久,忽然说:“荧惑犯奎宿,则兵戈起,又不太平了。”
文子端奇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竟然相信这个。
见文子端不相信,曦滢也不强求:“东北方向,是冯翊郡。”
文子端原本只当是曦滢为了去冯翊郡打探情况,想出来的借口,可听她语气郑重,不像是玩笑,心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谁知曦滢并未提自己要去冯翊郡,反而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三皇子还是先回都城吧,宿川离冯翊郡太近,若是真的开战,战火怕是会燎到这里,你留在这儿太危险。”
“我走了,你就好去凑热闹了?”文子端笑了。
“我手里这点家兵,对上雍王就是杯水车薪,凑什么热闹?” 曦滢也笑了,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但我可以留在这里。宿川是我的封地,也是离冯翊郡最近的城邑,若是雍王真的造反,只要陛下下令,兵符一到我可以立刻就近,领右扶风的屯兵驰援,总比从都城派兵过来快上些 —— 战场瞬息万变,这点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了。”
文子端闻言,沉默许久,终于下了决定:“若真如此,我更不能走了。”
“若雍王知道你在这里,把你抓去祭旗,我可赔不起舅父这么大一个好儿子。”曦滢说。
文子端却没笑,反问她:“那你不害怕吗?雍王十几岁就在马背上打天下,打了一辈子了。”
曦滢轻笑:“巧了,我也十多岁就替陛下打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