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你见皇上为哪个女人失过分寸?” 曦滢用银剪修着菊叶,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当年高宁馨够盛宠吧?死后哀荣还不是说没就没。现在年近半百,反倒老房子着火为爱失智?你自己信吗?”
她抬眼看向傅恒,眸子里映着秋日的清光,清晰又冷静:“不过是拿她做筏子罢了。他要的就是这满城风雨,让所有人都觉得皇上为了顺嫔神魂颠倒,等火候到了,再拿顺嫔做借口,顺理成章地料理霍兰部 —— 你当宝月楼真为博美人一笑?你去仔细想,那墙头上的箭窗,可是正对着回部使节住的驿馆呢。”
傅恒一点就通,眉头渐渐舒展,不再纠结。
傅恒虽然心里有些可怜顺嫔这个身似浮萍的女子,但他也清楚,生杀予夺是皇上的权利,这宫里宫外,谁还不是皇帝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呢?他向来以皇帝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只要是皇上的决定,他都会尽心去办。
就是不知道,没了魏璎珞,这次顺嫔又要借什么生事呢。
对了,她和傅恒好像有仇?
“顺嫔好像对你也有敌意,你自己警醒点。”曦滢提醒道。
“对我有敌意?”傅恒百思不得其解,“回京的路上她失足坠崖我还救了她,她对我表现得甚是感激,怎么会?”
“她真的是失足坠崖?你确定不是她自己跳下去,而你阻止了她寻死路?”曦滢问他。
傅恒沉默了,当时情况紧急,他确实没看清顺嫔是失足还是有意。但他心里清楚,重来一次,他还是得救她 —— 伊帕尔罕是霍兰部献给圣上的战利品,是属于皇帝的贡品,若她半路死了,担责的就是他和其他同路的将士了。
只是沉璧在乾隆眼里虽然只是被他玩弄于鼓掌的棋子,但她到底是个人,一个决意撕碎自己,也要自杀式复仇的人。
顺嫔与娴贵妃本无交集,直到那日御花园的惊变。
十二阿哥追着蝴蝶跑至假山下,忽有松动的巨石滚落,是顺嫔眼疾手快扑过去将孩子护在身下,自己后背被碎石划开长长的血口。
娴贵妃赶到时,见儿子安然无恙,顺嫔却伏在地上渗出血迹,当下便攥住她的手:“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顺嫔养伤期间,娴贵妃常来宝月楼探望。
烛火摇曳中,顺嫔靠在软榻上,状似无意地提起后宫情事,感叹宫中女子的不易。娴贵妃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深宫里的女人,都像你这般得圣宠?纯妃曾经避宠多年,旁人都以为她清心寡欲,可我却看得清楚……” 她呷了口茶,声音轻得像叹息,“看向忠勇公的目光可不清白。”
“若非她自己当年执迷不悟,损伤了自身,她的女儿四公主,怎么会生来就是个天残。”娴贵妃隐身了自己,并扭曲些许事实,不着痕迹的给顺嫔放水引路,她巴不得有人能搅乱这后宫的平静,尤其是牵扯到纯妃,又能狠狠撕烂皇帝的连绵,甚至如果顺嫔真的把这事儿撕扯出来,她也少不得被冷落。
顺嫔心头猛地一跳,指甲悄悄掐进掌心,但事情到底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顺嫔这个外族女子要查,还真不容易。
好在她足够耐心,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借着乾隆的宠爱,旁敲侧击地向一些老太监宫女打听,渐渐查到了些端倪,还恰好得到了一个时机。
转眼四公主也到了议婚的岁数,“佛手”的公主不适合嫁出去和亲,于是乾隆决定在京城给她挑一门婚事。
傅恒家的二公子福隆安,出身名门,长相俊俏,性子也温和,就这样被乾隆这个狗皇帝盯上了。
某天他和傅恒闲谈的时候,偶然听说曦滢已经开始替福隆安想看媳妇了,眼见看好的额附要没了,这怎么行!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隔天就特意在九洲清宴召见了傅恒和曦滢。
曦滢有些纳闷,她同乾隆这十多年可没什么交集,召见她是有什么事?
到了九洲清宴,发现皇后、纯妃和顺嫔也都在,更奇怪了。
不过乾隆并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朕打算将四公主许给福隆安,爱卿可愿意?”
此言一出,大家反应各异。
富察容音端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在傅恒、曦滢和纯妃脸上扫过,生怕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端倪。
纯妃苏静好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如今早就认识到现实,这些年的爱恨交织也都深埋心底,如今若是能和傅恒当一个儿女亲家,让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苏静好觊觎傅恒的事,曦滢虽然没放在心上,但若要做亲家,还是有些膈应的,别的不说,四公主不光是手有问题,还自幼体弱,是个药罐子,二十出头就病故了,实在不是什么良配,曦滢不愿让福隆安娶这样一个短命的妻子,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能有个白头偕老的妻子呢。
狗皇帝,什么都往忠勇公府扔,可真是省心,曦滢在心里咬牙。
而傅恒则是在偷偷睨着曦滢的表情,虽然曦滢脸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但他太了解她,从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就能看出,她是不乐意的。
于是傅恒清了清嗓子,开口婉拒:“皇上,福隆安素来身子单薄,学问也并不拔尖,怕是配不上皇上的掌上明珠,还请皇上三思。”
富察容音一直对福隆安的身体耿耿于怀,本也想开口帮着说几句,打打边鼓,让皇上再考虑考虑。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乾隆便带着几分不悦地反问:“傅恒,福隆安是朕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品性端正,并不像你口中这般不足,哪怕身子不如福灵安,也并说不上弱。你如此自贬,不会也在心里芥蒂公主的佛手吧?”
此话一出,纯妃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傅恒见皇帝不悦,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合适,除了低头说 “奴才不敢”,也不好多说别的,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思考还有什么别的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