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魏延、周泰领三千伪郭汜军押解百余辆粮车,星夜赶赴函谷关。颜良、文丑则与张晟率大军,将渑池城内府库钱粮、兵甲马匹尽数收罗装车,待歇息一夜,便挥师往函谷关接应。
次日黎明,颜良、文丑率大军先发,留张晟引五千兵押物资、监曹操随后。军中近三万兵马之可用骑兵五六百,尽付张晟统领,若途有不测,张晟需以骑兵护曹操安危,万不得已时,亦绝不可任其脱逃。
大军过新安,斥候来报:魏延、周泰已将粮草送入函谷关。颜良、文丑见计行顺利,急催大军加速。
初秋夜凉,山风萧瑟。函谷关西北角营中,周泰就油灯微光,粒米必拣,面露不耐:“文长,何不在白日挑拣巴豆?此夜黑灯暗,若漏拣一二,我等岂非要同遭腹泻之苦?”
魏延轻哼:“三千人白日聚挑粮食,非明示粮有问题乎?此计乃你所出,便安心细拣。挑出的巴豆亦勿弃,或有他用。”周泰语塞,望帐外兵卒同挑巴豆之景,无奈复拣。
沿谷水行三日,颜良、文丑引两万主力至函谷关下,不立营寨,擂鼓列阵。然关城之上空无守卒,唯旌旗飘摇,死寂无声。二人茫然,魏延、周泰安危未知,关内情形难测。
依计,关内守军食掺巴豆之粮,当已无力御敌。即便如此,大军压境却无一人巡城,实非寻常。颜良问:“二弟,关上毫无动静,文长之计是否得手?”文丑摇头:“巴豆掺量不多,且渑池药铺所购有限,纵使守军腹泻,亦该有巡卒值守,莫非已无力起身?”
二人百思不解,却不敢轻举妄动,若入瓮城遭伏,必陷绝境。颜良道:“愚兄带千兵探虚实,若无敌情,开关后二弟再引大军入。”文丑急止:“大哥坐镇关下,试探之事交由小弟。”
争执间,关门忽起嘈杂,城门缓开,一彪人马出。颜良、文丑握兵戒备,近前方见是魏延、周泰所部,兵卒无精打采,二人亦面色惨白,双目失神。
二人催马上前:“文长、幼平,关中何如?汝二人面色极差,莫非带伤?”周泰怨道:“确是带伤,伤在腹中!夜挑巴豆,不知何人漏拣,我等三千人竟同遭腹泻之苦!”
颜良急问:“关内守军呢?”周泰道:“彼等无备,腹泻更烈,多数难起,数百人已亡,关内臭不可闻。”“樊稠、徐荣何在?”颜良追问。周泰忽面色痛苦:“文长细说,某先去出恭。”言罢跳马,踉跄奔入道旁灌丛。
魏延气息微弱:“我军虽中巴豆,却轻于守军。然捉拿樊、徐时,兵卒多腹泻难支。二人忍腹痛,率数十人从东门遁走。末将与幼平追之,奈何四肢乏力,仅擒十数掉队兵卒,让其逃脱。”
文丑强忍着笑:“文长辛苦。幸是巴豆而非剧毒,樊、徐走便走了,其部众已归我等。”魏延苦脸:“这些降兵全无战力,横躺校场,非旬月难复。我军兵卒虽轻,抬降兵亦耗尽力气。不如弃之,速出关南下会主公。”
颜良颔首:“文长所言极是。此关经此折腾,恐生瘟疫,不宜久留。速往确山,迟则生变。”计定,待周泰扶腹而归,大军穿函谷关,于关外五六里开阔处立营,遣斥候通知张晟速来会合。
兖州济北国茌平,处黄河南岸、泰山以西。审配离长贵亭,由宋神臂护送抵济南国。为避平原田楷,改道西向,经济北国,欲从茌平渡黄河,借东郡返邺城。
自长贵亭至历城千里,宋神臂赶路急切,审配备受颠簸。离济南国后,审配方得喘息,令随从早歇缓行,至茌平时,已较常程晚四五日。
审配在茌平歇一夜,次日渡黄河,拟经乐平、发干入冀州。刚过河,便遇人马拦路。田楷高呼:“审正南!汝与黄巾管亥勾结,以为无人知晓?绕道济北国,便想逃我手掌?今日取汝性命,教袁绍知,勾结黄巾谋青州,痴心妄想!纳命来!”
审配长于治政谋划,不通武艺,见状调头便逃。慌乱中错辨方向,竟朝东北平原国奔去,成自投罗网。奔出二十余里,方知走错,然田楷紧追不舍,已难回头。
距平原国仅数十里,审配见路旁有林,急生一计,引随从入林。田楷追至,忽见林中出两支队伍,分向东北、东南奔逃,为首者衣饰皆如审配,难辨真伪。
田楷冷哼:“此审配诱敌计!分兵两路,务必擒杀!”遂分兵追赶。待其远去,林中出两随从,四顾无人,径往西南而去,正是审配与亲随。
审配知久逃必为田楷所擒,且落其手必死无疑,遂入林寻两身材相若之随从,以己随身同款外袍与之换。复分众为两队,当面自林中奔出。田楷果以为一真一假,未料审配竟设双替身,终得脱逃。
审配侥幸脱险,急转西北奔清河国贝丘,绕大圈入魏郡,方得喘息。寻至清渊驻军淳于琼,乞得一乘马车,星夜赶往邺城。
既归邺城,审配即刻求见袁绍。时袁绍正府中议事,闻其归,急召入。审配入厅,袁绍及满堂文武皆惊,其身着仆役之服,蓬头垢面,全无名士风姿。
袁绍急问:“正南先生何以落魄至此?莫非管亥待先生无礼?”审配摇头,详述出使青州始末。袁绍闻之勃然大怒:“田楷匹夫,敢害我麾下名士,实乃欺我太甚!此辱难忍,吾当即刻兴兵,先取渤海,再攻青州,斩田楷以雪恨!”
沮授急起阻之:“主公不可意气用事!正南归途遇袭,事有蹊跷,其刚离青州,田楷便于河滨设伏,此必与管亥脱不了干系。”袁绍追问:“公与之意,是管亥泄正南行踪于田楷?”
审配颔首冷笑:“主公明鉴,此必是管亥所为。其意在挑主公与公孙瓒相斗,好从中渔利。”言罢,沮授、田丰等文官皆点头认同。
袁绍怒更甚:“管亥一介黄巾余孽,竟敢如此弄权!吾当亲率大军,先灭青州管亥,再取渤海田楷,将二人尽诛!”
沮授再阻:“明公三思!冀州内部未稳,九郡国中唯魏郡实归明公,余者或有公孙瓒所置官吏,渤海、河间更为其掌控。若先伐青州,公孙瓒必袭我后方,军必自乱,何谈进取?”
袁绍闻沮授旧论,面露不悦:“吾袁本初,四世三公之后,岂容黄巾余孽放肆?公孙瓒匹夫,吾早晚夷其三族!今管亥自寻死路,正可借势取青州,再灭公孙瓒!”
沮授急欲再劝,忽觉衣袍被拽,视之乃荀谌。“友若?汝非往蓟县乎?何时归?”荀谌笑对袁绍行礼,道:“主公大喜,沮公亦无需担忧。”
“何喜?”袁绍问。沮授抢道:“莫非友若说动刘虞与明公结盟?”荀谌道:“刘虞虽不悦主公拥其为帝之议,然更恶公孙瓒越权攻略冀州。其愿助主公逐公孙瓒,还冀州于明公。”
沮授摇头:“刘虞治政宽柔,驭下无方,兵不及公孙瓒骁勇,亦无大将统军,恐力不从心。”袁绍变色道:“刘虞出兵壮声势即可,我冀州健儿,足以灭公孙瓒!”
田丰忽起道:“主公,今有刘虞牵制公孙瓒主力,当先取渤海,断其与田楷联系。击退公孙瓒后,自渤海、清河两路进兵,田楷必擒,青州亦入囊中。”
袁绍见田丰支持,又闻可得渤海、青州,大喜:“元皓之言甚合我意!吾当修书与刘伯安共击公孙瓒,诸公速备,不日起兵攻广川!”言罢起身离去。
沮授拉田丰问:“元皓兄何以劝主公出兵?先取渤海,恐遭公孙瓒、田楷南北夹击!”田丰拂其手笑:“公与不知管亥之意?”沮授猛然顿悟:“哦!有管亥在,田楷岂有余力北上助公孙瓒?此乃天赐良机!”田丰笑:“公与竟也说此奉承话?”二人相视而笑,携手出厅。
另一边,颜良等出函谷关后,径直南下梁县,沿霍阳山西侧汝水河谷往颍川郏县。因魏延、周泰所部三千人多患腹泻,行军迟缓,二百余里竟走十余日。至郏县后方复常速,时已中秋。再行五六日,终抵确山。
李虺闻颜良等归,携两万兵马且生擒曹操,大出意料。急令先押曹操入狱,复杀猪宰羊,设宴庆功。周泰久困腹泻,未得饱食,今归确山病愈,竟开怀畅饮,狂啖不休,尤以李虺亲手所烤羊肉串为甚,一串接一串,全然不顾旁人劝阻。
颜良、魏延具言征伐始末,周泰、张晟间或插言补充。李虺闻颜良、文丑与徐晃相交甚洽,却未将其招致麾下,不禁痛心疾首:“子春,徐晃乃世之良将,汝等何以不设法招致?今其生死未卜,踪迹难寻,不知尚有相见之期否?”
颜良、文丑面面相觑,文丑对曰:“主公,徐晃确为勇将。然彼时既要脱身,又需生擒曹操以献主公,实难周全。若非徐晃随曹操出阵,亦无法设局令郭汜兵损、曹操遭吕布伏击,幼平方能趁机擒之。”
李虺沉吟片刻,蹙眉问:“若曹操未登幼平之船,岂非得脱?”周泰笑答:“主公放心,曹操为吕布骑兵所追,情急之下见船必登。彼时河上唯某一舟,其不登船,必为吕布所杀。”
李虺心念一动,笑问:“幼平莫非要将附近船只尽皆驱离?”魏延见其猜中,坦然道:“主公明鉴,末将前夜已令人收缴周遭船只,给发船家钱粮,令其三日后至约处领回。”
李虺愈觉魏延文武双全,难怪刘备得汉中后,舍张飞而以魏延镇守。此役白波军覆灭,高览、曹洪、徐晃纵能脱逃,亦必兵微将寡,除投诸侯外别无他途。又闻曹操有投袁绍之意,料此三人或往河北依附袁绍。
另一方,董卓麾下李傕实力大损,郭汜几近覆灭。吕布若收编白波残部,合并州狼骑与陷阵营,必成董卓麾下顶尖势力。如此一来,王允是否仍会联吕布诛董卓,未可知也。
李虺思绪纷飞,忽念及贾诩,与曹操并重之三国谋士。牛辅已为文丑所斩,其麾下贾诩踪迹何在?悔未致书吕布擒之送来。今己方麾下仅戏志才、李严、阚泽堪当文谋,实是匮乏。若得贾诩这等“毒士”,与戏志才一正一邪相辅,便可省却诸多劳神。
然此非颜良、文丑之过,此时贾诩尚为寒门无名之辈,正如颜良、魏延诸将,皆未显名于世。若非自己来自后世,孰知其日后能成一代名将?即便在董卓军中,亦少人识贾诩之智。倒不如任其留于董卓麾下,待其辅佐张济、张绣叔侄据宛城后,再图招致。
张晟默立良久,忽问:“主公,我等费尽心机生擒曹操,不知主公欲如何处置?昔主公令我等寻机诛之,今擒得活口,可否招降麾下?”
此问将李虺思绪拉回,对曰:“曹操雄才难驭,招降无望。不若效‘青梅煮酒论英雄’之事,与之一见,当面摊牌。”
“青梅煮酒论英雄?”众将异口同声发问。周泰惑道:“今已入秋,何来青梅可煮?”
李虺自知失言,尴尬笑道:“无青梅耶?”忽忆前世父用红枣泡酒,味赛佳酿,忙改口:“可易以红枣。红枣泡酒,味甘醇厚,能中和酒曲之烈,且有健脾之效,益处良多。今正当红枣收获之季,可酿数坛,他日与曹操共饮。”
众将皆嗜酒,闻及红枣泡酒之法,尽皆兴致盎然,竟将“青梅煮酒”之事抛诸脑后,纷纷询问酿法。李虺即命马忠往确山附近朗陵购枣,另遣人回南昌,召曹仁、夏侯渊至确山。
曹仁、夏侯渊与武安国同为“南昌士官讲武堂”教官,然三人仍以“府君”称李虺,未正式投效。李虺此次绝不肯留曹操翻盘之机,已暗下决心亲诛此枭雄。然曹仁、夏侯渊对弑曹之事态度如何,李虺并无把握。
于李虺而言,武安国不足虑,日后予其领兵扬名之机,其投效是迟早之事。曹仁、夏侯渊则不然,与曹操有亲,若杀曹操致二人怀恨,留于南昌必成隐患。
李虺宁容二人于他处为敌,亦不愿留此“定时炸弹”于后方核心南昌。更何况,二人现为基层骨干教官,若暗中作梗,祸乱非小。
总之曹操必杀无疑。召曹仁、夏侯渊至确山,当面说清缘由,其去留生死,唯有待与曹操相见后再定。
正是:
巴豆藏机破险关,黄河北岸起波澜。
双身巧脱田楷骑,一计终擒汉相鞍。
冀北谋深联伯安,颍川师捷返确山。
枣香浸酒待枭雄,乱世风云掌上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