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机关傀儡眼中红光闪烁,手中弩箭机括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锁定气机冰冷而精准。
牧云能感觉到,这些傀儡每一具都拥有不下于筑基初期的能量反应,且彼此气机相连,构成一个严谨的战阵,威力绝非简单相加。
天工苑的防御力量,果然名不虚传。
“住手!是我!墨家弟子墨子棋!”墨子棋连忙跳出破损的马车,从怀中掏出一枚非金非木、刻有复杂齿轮图案的令牌,高高举起。令牌散发出独特的灵力波动。
为首的傀儡眼中红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验证令牌真伪。片刻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身份确认,墨家弟子墨子棋。另两人身份不明,需接受审查。”
“这位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他出手相助,我早已命丧匪修之手,新式机关兽的设计图也必然失落!”墨子棋急忙解释,指向牧云,“这位女子是前辈的同伴,身受重伤,急需救治!我可以担保他们绝无恶意!”
这时,一道遁光自那青铜城池方向疾驰而来,落在码头平台上。
来者是一位身着灰色短褂、腰间挂着各种工具袋、面容精干的中年人,气息沉稳,赫然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他先是扫了一眼瘫痪的机关兽和破损的马车,眉头微皱,然后看向墨子棋:“子棋?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还带了外人通过水眼密道回来?不知道这是违反苑规的吗?”
“鲁师叔!”墨子棋见到来人,如同见到救星,连忙上前行礼,快速将途中遭遇匪修截杀,以及被幽冥海金丹修士追杀,不得已才借助黑水泽水眼逃回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被称为鲁师叔的中年男子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尤其是听到“幽冥海金丹修士”时,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牧云,感受到牧云身上那经过伪装却依旧精纯独特的筑基初期气息,以及那份临危不乱的沉稳气度,又看了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林九姑,沉吟片刻,对那队傀儡挥了挥手:“警戒解除,此人由我接手。子棋,带你这位恩公和伤者随我去‘杏林院’安置,这位姑娘的伤势耽误不得。至于你,回头再跟你算擅用密道的账!”
“是,鲁师叔!”墨子棋松了口气,连忙招呼牧云。
牧云向那鲁师叔微微颔首致意,抱起林九姑,跟随二人走向那座奇迹般的机关城。
靠近了看,更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宏伟与精密。城墙并非砖石,而是由巨大的金属构件铆接而成,表面刻满了流动的符文光泽。
入口处没有大门,而是一道旋转的、由无数细小齿轮构成的复杂光幕,鲁师叔取出一枚类似的令牌一晃,光幕便打开一个缺口。
城内景象更是让牧云大开眼界。
街道宽阔整洁,两旁建筑风格统一,以实用和坚固为主,多为金属与石材混合结构。
空中不仅有巡逻的飞舟,还有依靠索道滑行的运输箱。
街道上行走的,除了少数身着各式工装、行色匆匆的墨家弟子外,更多的则是各种功能的机关傀儡——有的在清扫街道,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则在固定岗位上进行维护工作。
整个城市仿佛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器,在有条不紊地运转,充满了秩序感与力量感,却少了几分寻常市井的烟火气。
“前辈,这就是我们天工苑的外城‘机巧区’。”墨子棋略带自豪地介绍道,“那边高塔是‘观星台’,用来校准机关核心的;那条粗大的管道是引地火通往‘神工坊’的;那些飞檐下的铜铃是预警机关,能感应特定频率的真元波动…”
牧云默默观察,心中赞叹不已。墨家将机关术发展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确实令人敬佩。这种将技术融入生活与防御的方方面面,与道家崇尚自然、佛家注重心性的路子截然不同,自成一家。
鲁师叔带着他们乘坐一种依靠灵力驱动、在固定轨道上滑行的“梯车”,快速向内城而去。沿途经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关卡,皆需验明身份。越往内,遇到的墨家弟子气息越是深厚,建筑也越发宏伟奇特。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被翠绿藤蔓覆盖、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区域,入口处悬挂着“杏林院”的牌匾。
与外面冰冷的金属风格不同,这里多了几分生机。院内有药圃,种植着许多奇花异草,也有一些造型精巧的机关装置在自动浇水、施肥。
鲁师叔将三人引荐给杏林院的一位主事长老。
那长老检查了林九姑的伤势后,面色凝重:“伤势极重,五脏受损,经脉郁结,更有一股阴寒煞气盘踞不去…需以‘百草回春阵’辅以‘纯阳针’徐徐化之,非一日之功。”他立刻安排弟子将林九姑送入静室治疗。
安置好林九姑,鲁师叔对牧云道:“这位道友,你于子棋有救命之恩,于我墨家便是客人。暂且在此休息,待我禀明苑主后再做安排。至于幽冥海之事…”他顿了顿,语气严肃,“天工苑自有规矩,外界纷争一般不插手,但若对方敢犯我疆界,也必叫其有来无回。道友可暂且安心。”
牧云拱手:“多谢鲁道友,牧某感激不尽。”
鲁师叔点点头,又叮嘱了墨子棋几句,便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向上层汇报这突发情况了。
墨子棋为牧云安排了一间清净的客房,房间内陈设简洁,但一应用具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打坐蒲团和静心香料。
“前辈,您先休息。我去处理一下‘追风’和‘逐电’的残骸,再向师傅汇报此次遇险的详情。”墨子棋说道,脸上带着愧疚,“连累前辈卷入此事,还暴露了行踪…”
牧云摆摆手:“无妨,路见不平而已。你且去忙,我自会调息。”
墨子棋离去后,牧云并未立刻打坐,而是站在房间的琉璃窗前,望着外面那座井然有序却又略显冰冷的机关之城。
虽然暂时安全,但他心知肚明,天工苑的态度是“一般不插手外界纷争”,自己不可能长久留在此地。
那个幽冥海的金丹修士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自己身上还带着衍道简这等重宝。
必须尽快离开,并打探清楚中原如今的形势。
他在天工苑停留了三日。期间,墨子棋来看过他几次,送来了些疗伤和恢复元气的丹药,并告知林九姑在杏林院的治疗下,伤势已稳定下来,但仍在昏迷中。
墨子棋的师傅,一位专注于机关兽设计的大匠师,也亲自来向牧云道谢,态度颇为客气,但言语间也透露出希望牧云伤势好转后尽早离开的意思,显然不愿过多卷入外界是非。
第三日傍晚,鲁师叔再次来访,带来了苑主的决定:感谢牧云对墨家弟子的援手,天工苑可提供一些丹药和盘缠,并告知一条相对安全的离开路径,但请牧云在明日日出前离开。
至于林九姑,因其伤势过重,移动恐有性命之忧,杏林院可继续为其治疗,待其康复后自会送离。
这个结果在牧云意料之中。他谢过鲁师叔,收下了馈赠。
次日拂晓,天色微熹。牧云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墨子棋,后者眼圈微红,塞给牧云一个巴掌大小、形如蜘蛛的精致机关兽:“前辈,这是我自己做的‘寻踪蛛’,虽不及您的手段,但或许在某些时候能派上用场。您…保重!”
牧云接过这小巧的机关物,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鲁师叔告知的那条通往地面的隐秘通道。
通道出口位于一片荒芜的山丘背后。
重见天日,呼吸到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牧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展开墨子棋赠送的简易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中原腹地行去。
然而,仅仅行出百余里,尚未离开山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沿途经过几个小镇和村落,时常能看到身穿道袍的修士与身着僧衣的佛门弟子各行其是,彼此之间眼神冷漠,甚至隐含敌意。酒肆茶棚中,修士们的交谈也充满了火药味。
“哼!邙山那处‘阴阳界’,分明是上古道门先贤遗留的洞天福地,合该由我道门接管!佛门跑来凑什么热闹?”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阴阳界乃无主之地,且地处邙山,阴气深重,正需我佛门佛法度化戾气,普度众生。怎能说是你道门私有?”
“放屁!你们秃驴不就是看中了里面可能存在的佛宝吗?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道门如此霸道,是想挑起争端吗?”
“怕你不成!”
类似的争执,牧云一路听了不止一次。他心中凛然,中原道佛两大巨头,似乎因为一处名为“邙山阴阳界”的上古遗迹,关系变得异常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这一日,他正在一条官道旁的茶摊歇脚,远远便看到两拨人马在道路中央对峙。
一边是七八个身穿月白道袍、袖口绣着云纹的年轻道士,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倨傲的筑基中期修士;
另一边则是五六个身着土黄色僧衣、手持齐眉棍的武僧,为首的武僧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炯炯,也是筑基中期修为。
双方剑拔弩张,气势汹汹,显然是为了争抢先行通过这条通往邙山方向的要道。
“此路通往邙山,乃我玉虚宫先行探查之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那道袍修士厉声道。
“阿弥陀佛,天下道路,天下人走得。大慈恩寺弟子欲往邙山弘扬佛法,还请玉虚宫道友行个方便。”为首的武僧不卑不亢,但语气坚定。
眼看言语不合,就要动手。
牧云坐在角落,默默喝茶,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玉虚宫,大慈恩寺…这正是中原道佛两家的执牛耳者。
他们的冲突如此公开化、激烈化,绝不仅仅是为了一处遗迹那么简单。
联想到幽冥海的活跃,以及那可能存在的“更大推手”,牧云隐隐感觉到,一场席卷中原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这个身怀重宝、又被多方关注的“海外散修”,已然不知不觉,踏入了这风暴将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