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盖在凡尔登的焦土上。
远离前线的圣路,却没有半点夜的静谧。车灯撕开黑暗,成串的卡车、马车、牛车在尘土中颠簸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轰隆声,混合着马蹄声、车夫的吆喝声,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在旷野上回荡。这是英法联军的“生命线”,一条在夜色掩护下,向凡尔登前线源源不断输送血肉与物资的秘密通道。
“快点!再快点!”运输兵班长勒布朗甩了一鞭马臀,胯下的老马嘶鸣一声,加快了脚步。他的马车里装满了弹药箱,沉甸甸的,压得车轮深陷在土路上。车斗边缘,几个年轻的步兵蜷缩着,脸上满是疲惫,眼神却透着对前线的恐惧。他们是刚从后方补充来的援军,还没来得及适应战场的残酷,就要被送进凡尔登的绞肉机。
“班长,汉斯的炮兵不会突然打过来吧?”一个圆脸的年轻士兵小声问,声音带着颤抖。
勒布朗啐了一口唾沫,脸上的皱纹在车灯下显得格外狰狞:“怕个屁!圣路在后方,汉斯的炮弹够不着!只要过了封锁线,就能安全送到前线。”话虽如此,他的手却紧紧握着缰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谁也不敢保证,汉斯的炮兵不会突然发疯,对着黑暗中的公路盲射一通。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炮响,大地微微震颤。
“趴下!”勒布朗大喊一声,猛地跳下车,将身边的士兵按倒在路边的沟里。
炮弹呼啸着掠过头顶,落在不远处的田野里,炸开一团火光,泥土和碎石飞溅。
年轻士兵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没事了,是汉斯的封锁炮,打不准的。”勒布朗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爬上马车,“继续走!耽误了补给,前线的弟兄们就要断粮了!”
马车再次启动,融入长长的运输队伍。勒布朗看着前方无尽的车灯,心里叹了口气。这条圣路,每天都在运转,每天都有运输队冒着风险往前线送东西。弹药、粮食、药品、援军,甚至还有……那些被政府派来的女人。
想到那些女人,勒布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一开始,他觉得这太离谱了,战争都打成这样了,政府竟然还往前线运妓女。可后来他才明白,这也是一种“补给”。前线的士兵们天天在生死边缘挣扎,精神高度紧张,有了这些女人,或许能让他们暂时忘记战争的恐怖,稍微放松一下。只要能守住战线,再离谱的办法,似乎都变得合理了。
运输队缓缓靠近前线战壕,车灯渐渐熄灭,只剩下月光和远处炮火的微光。
战壕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血腥、汗臭和排泄物的复杂气味,但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脏乱。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简易厕所,排泄物会被定期清理出去,埋在远处的坑里。这是高层下的命令,必须保证战壕卫生,防止瘟疫爆发。
“补给到了!补给到了!”哨兵的喊声在战壕里传开。
原本蜷缩在战壕里的士兵们瞬间来了精神,纷纷爬起来,涌向运输队。
炊事班的士兵们动作最快,他们推着简易的炊事车,冲到马车旁,开始卸载面粉、罐头、蔬菜和煤炭。“弟兄们,今天有热汤喝!”炊事班班长皮埃尔大声吆喝着,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他和手下的几个炊事兵,每天都要在炮火的威胁下,为前线的士兵们准备热饭。高层要求每天至少有一顿热饭,这是底线,也是维持士兵士气的重要手段。
皮埃尔指挥着士兵们架起铁锅,点燃煤炭。火焰跳动着,照亮了周围士兵们渴望的脸庞。锅里的水很快烧开,蔬菜和肉罐头被扔进去,咕嘟咕嘟地煮着,浓郁的香味渐渐在战壕里弥漫开来。
“皮埃尔,今天的汤能不能多放点肉?”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靠在战壕壁上,笑着问道。他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皮埃尔拍了拍胸脯,“今天补给充足,管够!”
士兵们笑着围拢过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饭盒和水杯。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灰尘和血污,眼神里带着疲惫和麻木,但在闻到热汤香味的那一刻,还是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生机。
战壕的另一头,几名穿着妖艳服装的女人正被士兵们簇拥着,走进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棚屋。她们是政府派来的“特殊补给”,脸上画着浓妆,掩盖不住旅途的疲惫和对战争的恐惧。但她们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迎合着身边的士兵。
“宝贝,给我唱首歌吧!”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声音沙哑。
女人点了点头,轻声唱起了一首家乡的歌谣。歌声在嘈杂的战壕里显得格外微弱,却像一股暖流,抚慰着士兵们紧绷的神经。
不远处,几名军官正围在一张地图前,低声讨论着战术。英军上校托马斯手指着地图上的防线,眉头紧锁:“汉斯的进攻越来越猛烈了,尤其是他们的坦克,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不过还好,圣路的补给很及时,我们的兵力和弹药都能跟上。”
法军少校雷诺点了点头,语气凝重:“是啊,多亏了圣路。只要这条补给线不断,我们就能守住凡尔登。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消耗汉斯的兵力,等待后续援军赶到。”
他们的讨论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坚定。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是残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但只要补给不断,防线就不会崩溃。
战壕里,士兵们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温暖了冻得僵硬的身体,也给了他们继续战斗的勇气。
“真没想到,还能喝到热汤。”一个年轻的士兵感慨道,他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里却已经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知足吧!”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热汤喝,有地方睡觉,还有女人陪,比在外面当活靶子强多了。”
老兵的话虽然粗俗,却说出了大多数士兵的心声。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中,他们能奢求的,也只有这些了。
夜色渐深,圣路的运输队还在不断赶来。车灯像一串流动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战壕里,炊事班的士兵们还在忙碌着,为下一批换防的士兵准备食物;那些“特殊补给”的棚屋里,偶尔传来歌声和笑声,很快又被远处的炮声淹没;军官们还在研究着战术,规划着明天的防御。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但他们知道,只要圣路还在运转,只要补给还能送到前线,他们就必须坚守下去。
凌晨时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汉斯国的炮火再次响起,新一轮的进攻即将开始。
士兵们放下饭盒,拿起武器,蜷缩在战壕里,眼神警惕地望向对面的阵地。他们的脸上又恢复了麻木和坚定,刚才的片刻放松,已经化为了继续战斗的力量。
圣路渐渐安静下来,运输队已经完成了补给,开始往后方撤退。但很快,下一批运输队又会赶来,继续这条血肉补给线的运转。
战壕里,皮埃尔和炊事班的士兵们收拾好炊事车,躲进了防空洞。等白天的战斗结束,他们又要开始为士兵们准备热饭。这是他们的任务,也是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唯一能做的事情。
远处的炮火越来越密集,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再次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凡尔登战场上永恒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