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那狂暴的狼嚎终于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而茫然的呜咽。
能量散尽,显露出囚室中央那个蜷缩的身影。
他庞大的体型似乎收敛了一些,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的膨胀。
纠结的毛发依旧,但那些狰狞外露的骨刺仿佛软化了些许。
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赤红并未完全褪去,却如同蒙尘的玻璃,疯狂消散,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迷茫与空洞,怔怔地看着围拢过来的蔚和金克丝。
“范德尔?老爹?”
蔚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碎一个易碎的梦。
那巨大的狼人微微动了一下,浑浊的目光在蔚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一旁咬着嘴唇、眼神复杂无比的金克丝。
他没有咆哮,没有攻击,只是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嗬嗬”声,仿佛在努力辨认,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他不记得我们了?”
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深的刺痛。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却在半空中停住。
金克丝却不管这些,她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范德尔粗壮的前肢,把脸埋在他粗糙的毛发里,带着哭腔喊道。
“老爹!笨老爹!我是爆爆啊!你认不出来了嘛!”
范德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显得有些无措,但他并没有推开。
那温暖的、带着熟悉气味的触碰,似乎触动了他意识深处某个被掩埋的角落。
他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金克丝乱糟糟的蓝色头发,发出一声更加温和的、近乎叹息的呜咽。
看到这一幕,蔚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也上前,紧紧抱住了范德尔另一边臂膀,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着。
所有的担忧、恐惧、长久的思念与此刻失而复得却又无法相认的酸楚,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范德尔被两个“陌生”的女孩抱着,巨大的身躯显得有些笨拙和茫然,但他能感受到那两份紧紧缠绕着他的、炽热而真挚的情感。
他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理解的光亮。
刘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看着眼前这悲喜交加、感人至深的一幕,嘴角却艰难地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所有的冒险,所有的付出,在见到这重逢(哪怕是残缺的)的温馨画面时,似乎都值得了。
他能感觉到,范德尔体内那属于“人”的部分正在缓慢苏醒,就像一颗被厚厚冰层包裹的种子,终于被他撬开了一丝缝隙,见到了温暖的阳光。
剩下的,需要时间,需要亲情的滋养。
“记忆…或许会慢慢恢复…给他…时间…”
刘枫虚弱地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很快,接到消息的卡密尔亲自安排了人手。
她没有多问,只是用她一贯的高效与冷静,指挥着可靠的执法官,小心翼翼地将暂时失去攻击性但依旧庞大的范德尔转移至一处更加安全、舒适且隐蔽的疗养场所。
蔚和金克丝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们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要怎么帮范德尔“找回忆”——从以前常喝的啤酒,到讲过去的故事,甚至金克丝异想天开地打算用她的“烟花”来“炸醒”老爹的记忆。
刘枫则被卡密尔安排回到了他曾经在皮尔特沃夫居住过的那座宁静庄园。
“这里很安全,无人打扰。”
卡密尔将他送至庄园门口,言简意赅。
“你需要恢复。皮城和祖安…暂时还需要你的力量。”
她湛蓝的眸光扫过刘枫虚弱的状态,没有多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而可靠的背影。
庄园依旧,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与外界烽火连天的景象恍如隔世。
刘枫几乎是拖着身体走进熟悉的卧室,连铠甲都来不及脱下,便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拉克丝也闯了进来,但并未打扰刘枫,而是在一旁轻手轻脚地照顾起刘枫来。
双方并无太多言语,而是因为彼此都知道双方的情况。
太累了。
与薇古丝那一战,是越阶挑战,是意志与法则的极限碰撞,尤其是最后那倾尽全力的“万象归寂”,几乎抽干了他的精神与能量。
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以极其精细和耗神的方式,引导四种符文之力去净化、安抚范德尔体内根深蒂固的诅咒。
这两次巨大的消耗叠加,让他此刻的身体和灵魂都如同被掏空了一般,陷入了深度的虚弱之中。
他现在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想做。
皮城的防御?
暗影岛的下一步?
其他地区的战况?
所有的纷扰和重担,此刻都被他强行屏蔽在外。
他唯一需要的,就是休息,就是恢复。
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他陷入了无比深沉、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睡眠之中。
拉克丝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蜷缩在刘枫的被窝里了。
刘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全力运转,奥恩强化的身躯底蕴、体内五枚符文在达到“念动符随”境界后形成的良性循环、以及“熔魂守护”珠子持续散发的温润灵魂滋养,都在悄然发挥作用,修复着过度消耗带来的损伤,补充着干涸的能量之泉。
窗外,皮尔特沃夫的天空依旧因远方的黑雾而显得有些阴郁,但庄园内,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床上那人与拉克丝共同的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而战士的利刃,需要在寂静中重新磨砺,以待下一次,出鞘之时,光芒必将更加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