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慈心端着一盏温好的燕窝进来,见她脸色不大好,担忧地唤了一声:“您没事吧?”
苏绿筠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接过燕窝却没心思喝,只捧在手里汲取那一点暖意:“我没事……只是有些冷。”
她的目光落在殿外,夏日清晨的阳光本应明媚,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温暖却怎么也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慈心明白她心里的恐惧,轻叹一声:“皇上处置娴……如薏贵人的事,实在过于雷厉风行。还有那阿箬……”
“雷霆手段,不过是为了早早盖棺定论。”苏绿筠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他想让如薏失去一切的心,远比查清真相要急切得多。”
弘历那日最后对阿箬说的那番“属意已久”的话,更像是在如薏的心口又狠狠剜了一刀,代表着他早已准备好接收如薏身边背叛的奴才,要她彻底的一无所有。
这时,年顺绥悄悄进来,低声道:“娘娘,进忠公公方在悄悄递的纸条,乌拉那拉氏要入冷宫大约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苏绿筠冷笑:“旧人进去了,新人自然是要上来的。”
升位份、赐宫室,哪一项都不会少。弘历对阿箬的安排显得既“安抚”又“体面”,仿佛她真是个揭发恶行的大功臣。
但这些不过也只是表面的风光,背地里阿箬被高曦月当众羞辱的记忆犹在,如今骤然被推上风口浪尖,六宫嫔妃心底只怕都在冷笑和鄙夷,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这“慎常在”的封号更是讽刺——弘历是让她“慎行”,还是提醒所有人要对她“慎”而远之?
“知道了。”苏绿筠淡淡道。
弘历的恩宠像一把双刃剑,阿箬这把刀用完了,接下来承受的反噬才是开始。
“钟粹宫那边……乌拉那拉氏的情况如何?”她问的是如薏被押送回钟粹宫幽禁的情形。
年顺绥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回娘娘,听下头人说,娴贵……不,是乌拉那拉氏,自长春宫被押回去时便一言不发,脸色灰败得不行,就连大哥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反应。”
苏绿筠听罢眉心微蹙,她可千万不能死。
只是听见大阿哥三个字又想起弘历那句轻描淡写的“补偿”,永璜即将被送回来的消息恐怕也会很快传开。这母子二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被当成弃子般随意安排,在这紫禁城里都失去了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还有。”年顺绥压得更低声音:“黄太医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接连身子落下的那些病症还没有好全,最近又是宫务又照顾两位皇嗣,人也有些累垮了。从昨个夜里连着请了两位太医,似乎……还咳了点血丝。”
苏绿筠的心又是一沉。富察琅嬅这身子……永琏的病牵动着她全部的神经,加上六宫震荡、仪嫔流产、如薏被废这一连串事情,这位皇后恐怕是有些身心俱疲。
她对自己本就要求颇高,后宫这样不安,只怕她自己也无比焦虑。就是可惜他这样尽职尽责,却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最深爱的丈夫。
况且关于将仪嫔孩子抱养的计划落空后,她对永琏身体的忧虑只会更加深重,此刻咳血,绝非吉兆,就算将来能将养好,她这样劳心劳力,只怕也是寿数不永。
“让黄仁义备些温补安神的药,晚些时候本宫亲自送过去看看皇后娘娘。”苏绿筠吩咐道。作为协理六宫的纯妃,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探望照顾,帮着这位娘娘好好的分担。
然而,更深的不安在她心中弥漫。仪嫔的孩子没了,娴妃倒了,皇后病弱,这深宫看起来要平和很长一段时间。
但弘历的行为已清晰揭示:这宫墙之内,最可怕、最无法揣测的,恰恰是那坐拥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本人。
他心思深沉如海,可以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一段无法释怀的“自卑”,就将后妃皇嗣皆视为棋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今,他“补偿性”地将永璜塞回景仁宫,可永璋尚年幼懵懂,她又该如何在这位心思莫测的帝王身边,在愈发波谲云诡的深宫里,保全自己和孩子?
慈心看着主子笼罩在阳光中却依旧凝重的侧脸,担忧地轻唤:“娘娘?”
苏绿筠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日光正好,景仁宫的花草在宫人精心打理下生机勃勃。她望着那片祥和,眼神却仿佛透过重重宫墙,望向了那幽冷的钟粹宫,望向了憔悴不安的皇后,望向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养心殿方向。
“准备一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迎接大阿哥回宫吧。还有,派人留意着钟粹宫……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永璜再一次踏入景仁宫的大门时,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只有与胞妹重逢的喜悦和有人照顾的开心。如今,愧疚、不安、劫后余生的喜悦、迷茫……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更加惶恐。
苏绿筠虽然是笑着的,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可永璜就是不敢抬头看她。
“你从前住在东暖阁,这次回来自然也还是住在原来的房间里。以前的那些布置本宫从来没有派人动过,都是你熟悉的样子,回来后就安心住下,就当你是出去玩了一圈。”苏绿筠柔声安慰着,永璜只闷闷地点头。
“你大了,婉娘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东西,就只好准备了一些新的文房四宝,全当是欢迎你回来的小礼物。”
陈婉茵见状也笑着开口,可永璜还是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的走到暖阁门口,永璜才小小声的询问起来:“纯娘娘……儿子怎么不见妹妹?”
“妹妹在长春宫呢。”苏绿筠脸上笑的一片坦然,仿佛根本就不明白他心里在担忧什么:“永琏、璟婋病了,她得陪着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