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啊。”熹贵妃认可地点点头，正了神情：“能对着为你诞育长子的侧福晋动手，证明此人是下了决心的。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善谋、有野心、决绝...可惜还是年轻。”
弘历有些不明白熹贵妃的意思。
“若换做旁人，早早地就会备下替死鬼。”熹贵妃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当年那场滴血验亲局和替死的绘春：“不然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才想到处理接头的人。”
她走到荷花缸旁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冷意：“还有.....”
弘历连忙跟上，迫切地问起来：“还有什么？”
“你没有自己人。”熹贵妃笑起来：“内务府这个庞然大物内部错综复杂，只靠一个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去查，很难查到什么。更何况，后宫的阴毒诡计，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
“既然见识过了就要明白，这些事情不是你这样随便查查就能查清楚的。”
弘历听了熹贵妃的这些话，才知道之前自己有多么愚蠢。
当时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为诸瑛报仇，还想在熹贵妃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慧，便拒绝了她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顿时失落下去：“额娘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熹贵妃见他这样，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对政事倒是很得心应手了，可对于旁的依旧缺根筋。罢了，到底是年轻，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可诸瑛这事.....”弘历不想轻易放弃，熹贵妃也看出他的执着，于是示意小允子将东西给他：
“那个小太监已经被处理了，这是在井边找到的东西。”
弘历接过，仔细辨认才发现是一朵蓝桉的簪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府中哪个妾室喜欢蓝桉花。
“他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是谁要了那些甘草。”熹贵妃轻叹一声，倘若弘历没有那么冲动，兴许这人就能被抓住了。
“我明白了额娘。”弘历脸上满是狠厉，他死死攥着这根簪子，语气里都是隐隐的恨意：“我如今能做的，只有按下不表，让幕后黑手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早晚有一天，他会露出蛛丝马迹，到时候......”
就是清算的时候。
青竹幽居。
苏绿筠本来都缓过来一点了。
可那添加了足量甘草的梨膏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富察诸瑛临死前，自己还曾亲手喂了一块糖到她的嘴里....
“格格。”慈心知晓事情原委后，顾不上什么规矩，附身摸着苏绿筠的头安慰这个单纯的姑娘：“诸瑛格格吃的太多，有没有您最后那一块糖，都必死无疑。”
这话说的狠厉，却都是实话。
可苏绿筠本来就是一个实心眼的人，又一直真心对待富察诸瑛，这才更加无法释怀。
她哭的都开始打嗝了。
慈心无奈地轻叹一声扶起趴在桌子上的人，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格格，害富察诸瑛的不是你。你要做的，也不是在这里无能地哭泣。”
看着苏绿筠抬起哭肿的眼睛，她的语气越发严肃：“你要做的，是记住这份仇恨，忍耐着、蛰伏着，直到真凶露出马脚的那一刻，替侧福晋报仇！”
“我...嗝...我可以吗？”苏绿筠看出来慈心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怯生生地问她。
“您觉得，没有那份心气儿，您能活下去吗？”慈心声音不疾不徐，却很有力量：“这一次是您的好朋友，下一次是谁？会不会就轮到您了？”
“我.....”苏绿筠忽然脊背发冷、汗毛倒竖，一下就想起了当年的那碗绿豆汤，脑中清明了起来。
还记得曾经在寿康宫她亲口说：
“宫里的人命都太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转头就会变成一具死尸，静悄悄的。就像纷飞的大雪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甚至都不会有人察觉。”
“我不想静悄悄的，更不想就这么轻易被人利用，然后死去。”
如今，与她最亲近的富察诸瑛已经轻飘飘地去了，害她的真凶还过得逍遥自在。她若不振作起来，那诸瑛姐姐的冤屈不就更无人在意了吗？
慈心见她神色几番变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苏绿筠不是无药可救：
“格格，您还有小格格呢....”她蹲下身，柔善地提醒道。
“是啊...我还有璟惗，哪怕是为了璟惗，我都不能倒下。”苏绿筠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她早该明白的。
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
爹娘为了银子就能卖了自己，孟瑜不满清苦的生活就能助纣为虐；当年皇后敢毒杀十几岁的皇子，今日便有人敢杀有孕在身的宝亲王格格。
紫禁城，原就是这样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腾”地站起身。
自己若是站不起来，就是底下的奴才都敢怠慢三分。
“慈心，我想明白了。”苏绿筠缓步走到屋子门口，看着院子外头来往忙碌的宫人们：“我不能永远只为了王爷活着。”
比起让人感伤的爱情，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她转过身，无比真挚地对着慈心屈膝行礼：“今日多谢慈心姐姐的提点，不然....我就要彻底沉溺于愧疚伤心之中无法自拔，甚至一蹶不振。”
“格格这是做什么！”慈心吓得连忙去扶她，正要跪下却被苏绿筠紧紧扶住：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往后还要靠慈心姐姐多多提点我，绿筠感激不尽。”
慈心愣在原地。
她自幼孤苦无依，进宫之后过得也坎坷不已，直到遇见槿汐姑姑和贵妃娘娘后，才感觉这可怕的深宫之中有了一丝温情。
当日娘娘要将自己派到苏格格身边的时候，她就明白娘娘的用意了。
如今，娘娘身边有槿汐姑姑，下来还有福伽、禄伽、寿伽三位姑姑，怎么轮都不会轮到自己。
自己在永寿宫的前途一眼望得到头，再加上娘娘想给她找个归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自己调到西二所。
可西二所之中，福晋、侧福晋、高格格，甚至来自玉氏的金格格都有自己的陪嫁丫鬟和内务府心字辈的大丫鬟在身边。
唯有苏绿筠。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