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岔路口
周清扬被电话铃声惊醒时，天刚蒙蒙亮。他摸索着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周清扬，快看邮箱！林姐的声音激动得发颤，那个出版社编辑连夜联系我了！
周清扬瞬间清醒，跳下床冲向电脑，差点被地上的衣服绊倒。他小心翼翼地关上卧室门，生怕吵醒许小雅。
电脑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显得刺眼。周清扬点开邮箱，最新一封邮件的标题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关于《城市边缘》的出版意向。
他们愿意出版？他对着电话小声问，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有条件，林姐说，他们希望你把篇幅扩充到十二万字，再加一条更商业化的感情线，三个月内交稿。
周清扬快速计算着时间。三个月，意味着他需要全职写作。预付款多少？
两万，出版后再付三万。虽然不是大数目，但...
我接。周清扬毫不犹豫地说。这笔钱足够他们应付房租，甚至可能支付一个小房子的首付。
挂断电话后，周清扬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阳光渐渐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他应该立刻告诉许小雅这个好消息，但某种莫名的犹豫让他决定再等等——等合同签好，等预付款到账，等他能实实在在地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
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许小雅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周清扬时愣了一下：起这么早？
有点灵感，起来写东西。周清扬下意识合上笔记本电脑。
许小雅点点头，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周清扬注视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最近瘦了不少，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你今天休息？他问。
许小雅背对着他打鸡蛋，下午可能去见个朋友。
周清扬想起沙发缝里那张被揉皱的名片——某证券公司经理，许妈妈介绍的老同学。他咬住嘴唇，没有追问。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许小雅刷着手机，突然抬头：对了，坊城分行那边给了正式通知，我通过了初步筛选。
周清扬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投的简历，昨天收到的回复。许小雅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还要两轮面试，不一定能成。
但你打算去。这不是问句。
许小雅放下手机，直视他的眼睛：这是个好机会，职位和薪水都比现在高30%。
那我们呢？周清扬的声音绷紧了。
我们可以...异地一段时间？许小雅试探地说，坊城离青山不远，周末可以见面。
周清扬想起昨晚那封邮件。如果他接下这个出版合同，未来三个月必须全神贯注地写作，根本不可能每周往返坊城。但此刻说出这个消息，感觉像在用情感绑架她的决定。
你父母一定很高兴。他最终说道，语气比自己想象的更尖刻。
许小雅的表情冷了下来。又是这个问题。每次谈到未来，你就把我父母当挡箭牌。
因为他们一直不看好我！周清扬提高了声音，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没稳定工作、买不起房的穷作家，配不上他们的银行精英女儿！
那你能不能证明他们错了？许小雅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周清扬，我不在乎你赚多少钱，但我在乎你有没有为自己的梦想真正努力过！
我每天都在努力！周清扬也站了起来，你以为写作很容易吗？那些退稿，那些修改，那些被编辑随意践踏的自尊...
那我呢？许小雅的声音哽咽了，我的等待，我的坚持，我对抗父母压力的每一天...这些对你来说算什么？
周清扬哑口无言。他看到许小雅眼中闪烁的泪光，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指责她的资格。
许小雅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向门口。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门关上的声音并不重，却在周清扬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餐桌上两杯几乎没动过的豆浆，热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电脑屏幕自动锁定了，壁纸是他们大学毕业旅行时在泰山顶上的合影。照片里，许小雅靠在他肩头，两人脸上都是纯粹的快乐。那时他们以为，只要有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周清扬慢慢坐回电脑前，打开邮箱再次阅读那封出版意向书。这本该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此刻却尝不出一丝喜悦。
他打开文档，《城市边缘》的男主角正面临一个抉择：留在小城守护濒临倒闭的书店，还是接受大城市的邀请开始新生活。周清扬苦笑着摇摇头——艺术果然源于生活。
窗外，初夏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周清扬想起许小雅今早说的话：坊城离青山不远，周末可以见面。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地理距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