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方源说道。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何春秋。他穿着挺括的正装,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茶叶罐,看到方源,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后怕:“方……方部长,您忙着呢?”
方源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热情地迎上去:“何部长?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不敢不敢,”何春秋连忙摆手,姿态放得极低,“您永远是我领导,‘部长’这称呼我可担不起,您还是叫我小何就行。”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茶叶罐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我托人找的明前龙井,市面上很难买到,特意拿来给您尝尝鲜,您千万别嫌弃。”
“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方源笑着说,心里清楚,自己主动让贤,把副厅的位置让给了一直跟着自己的何春秋,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分。
“应该的应该的,”何春秋笑得有些拘谨,“您在这儿任职,我早就该来看看您了,一直忙得没抽出时间。您在这儿一切都还顺心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挺好的,这里氛围不错。”方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做得也很好,继续加油。”
“都是您栽培得好!”何春秋连忙说道,又寒暄了两句,怕打扰方源工作,便识趣地告辞,“您忙着,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您。”
“好,慢走。”方源送他到门口。
何春秋刚走出办公室,外面就传来了小声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何处长吗?他怎么来咱们这儿了?还提着礼物?”一个女同事的声音带着惊讶。
“你不知道啊?”旁边一个男同事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咱们方科长可是副厅的市委组织部部长,就是他把位置让给何春秋的,何春秋之前一直是他的秘书呢!”
“真的假的?”女同事的声音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低,“怪不得方科长看着气质就不一样,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那他为什么要降职来咱们这儿当科长啊?”
“还能为啥?”男同事朝泰琴的方向努了努嘴,“没看见他对泰琴小姐多照顾吗?听说就是为了照顾泰琴,特意降职过来的。”
“我的天!”女同事惊呼一声,眼里满是震惊和羡慕,“泰琴也太幸福了吧?居然有人为了她放弃那么好的仕途!”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飘进办公室,泰琴的脸瞬间红透了,低头整理文件的动作都慢了些,心里却甜滋滋的。
方源关上门,看到她泛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都听见了?”
泰琴点点头,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羞涩和感动:“方源,谢谢你。”
“谢我什么?”方源挑眉。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泰琴的声音软软的,“其实……我以前就知道你很优秀,只是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放弃那么多。”
方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别听他们瞎猜,我降职过来……呃……随便他们。”(心虚了)
“不管怎么样,”泰琴看着他,眼神认真,“我都会好好对你的,以后好好工作,好好照顾你,帮你省钱,做你的贤内助。”
方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
泰琴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下午的工作很清闲,泰琴帮方源整理了几份文件,又给他泡了杯茶。
“方源,喝茶水。”泰琴把茶杯递给他,眼里带着点期待。
方源喝了一口,茶香醇厚,确实不错:“挺好喝的。”
泰琴笑得眼睛弯弯的,“嘿嘿…那以后我天天给你泡。”
方源看着她这副处处为他着想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忍不住说:“你有时候也不用这么省,我又不是没钱。”
“钱是省出来的嘛,”泰琴说道,“就算有钱也要省,不能浪费。你看你办公室的灯,下午不用开这么亮,关掉两盏,一个月能省不少电费呢。”说着就起身关掉了两盏灯。
方源无奈地笑了,这姑娘,真是走到哪儿都不忘省钱。
下班铃响了,泰琴收拾好东西,又给方源收拾好东西。
方源牵着她的手走出办公室。
路过迪奥工位时,迪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方源先生,泰琴小姐,下班了?”
“嗯。”方源淡淡应了一声,牵着泰琴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泰琴能感觉到迪奥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可握着方源的手是暖的,她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悄悄往方源身边靠了靠。
方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低头对她笑了笑:“别怕,有我在。”
泰琴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抬头望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走出单位大楼,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方源看了看身边的泰琴,提议道:“晚饭还没吃,找家店简单吃点?”
泰琴立刻点头,眼里带着期待,又不忘叮嘱:“诶呀不用不用,打包的菜热热回去也一样。”
方源笑着道:“不行,听我的。”
泰琴别过脸,脸红的不敢直视方源的眼睛撒娇道:“哼…就知道欺负我……”
泰琴随便找了家街角看着便宜的家常菜馆,店面不大但很干净。泰琴拿起菜单,仔细翻看着,眉头时不时皱起,显然是在盘算价格。
“就点两个菜吧,”泰琴抬头对服务员说,“鱼香肉丝和炒土豆丝。”
“好嘞。”服务员应声退下。
方源看着她熟练省钱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点。”
“不委屈呀,”泰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这些菜我都爱吃,而且不贵,性价比可高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泰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香肉丝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比中午那家还合我胃口。”
方源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给她夹了一土豆丝:“好吃就多吃点。”
“你也吃。”泰琴说着,也给方源夹了一大块鱼香肉丝。
两人你来我往,偶尔对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
吃完饭,方源结了账,一共花了六十块钱。泰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划算,好吃又不贵,比中午省了好多。”
方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不用特意带我去吃,”泰琴说道,“以后我可以在家做,比外面便宜多了,下次我做红烧肉给你吃,保证比饭馆的还香。”
“好啊,我等着。”方源笑着答应。
两人走出饭馆,夜色已悄悄漫上来,街灯次第亮起,晕开一圈圈温柔的光晕。泰琴揣着满心的雀跃与羞涩,脚步放得很慢,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与方源相握时的温度。她偷偷抬眼瞄了瞄身边的人,路灯把他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连说话时温和的语气,都让她心跳漏跳半拍。
她心里藏着个小小的期盼,像揣了颗怦怦跳的小鼓,盼着他能说一句要送她回家。可又怕这期盼太过明显,只好装作低头看路,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耳尖却红得快要烧起来。
就在这时,方源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天有点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泰琴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羞涩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支支吾吾的应答,脸颊烫得厉害:“嗯……好……麻烦你了……” 她飞快地点了点头,又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眼底的欢喜藏不住。
方源今天没开车,两人便并肩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晚风带着夏夜特有的草木清香,混杂着远处小摊飘来的烟火气,格外惬意。起初还有些沉默,后来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话题便渐渐多了起来。
泰琴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小时候夏天跟着小伙伴去河里摸鱼,结果踩滑摔了一身泥,被妈妈追着打了半条街;说起自己刚工作时的懵懂,对着复杂的报表手足无措。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方源就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语气里满是包容。
轮到方源说时,他没讲太多工作上的事,只说起自己年少时的梦想,说曾经想过背着相机去环游世界,去看雪山草原,去拍遍各地的风土人情;说起自己喜欢的老电影,说起偶尔会在周末去菜市场买菜,学着做几道家常菜。
他们聊得大多是各自的过往与对未来的期许,没提两人之间那层朦胧的情愫,可每一句闲聊,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让两颗心靠得更近。泰琴听着他说起未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种点花花草草,闲暇时读读书、写写字,心里竟莫名地生出向往——她忽然希望,他描述的那个未来里,能有自己的身影。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可方源有商心慈,可他们是“名义上的情侣”,记得这份心动或许从一开始就带着不该有的牵绊。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告诫自己不能贪心,能这样陪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可感情哪是能轻易控制的?方源走路时会下意识地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会在她说话时专注地看着她,会在她不小心差点踩到水坑时,伸手扶她一把,指尖短暂的触碰,都让她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她多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永远走不完,这样就能一直这样陪着他,不用面对分别,不用想那些让人纠结的现实。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泰琴住的老小区楼下。昏黄的楼道灯忽明忽暗,带着岁月沉淀的烟火气。泰琴停下脚步,心里涌上一股不舍,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方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要不要……上去坐会儿?喝杯茶再走?”
方源看着她眼里的光亮,心里微动,几乎就要答应。可一想到商心慈,想到两人之间还没说清的关系,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歉意:“不了,小商还等着我回家,下次吧。”
“哦……好。”泰琴脸上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掩饰心里的失落,“那……你路上小心。”
“嗯,你也赶紧上去吧,记得锁好门。”方源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叮嘱。
泰琴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源还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挥手,路灯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温暖得让人安心。她飞快地转过头,快步上楼,不敢再回头,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回去。
回到家,泰琴反手带上门,靠在门板上,胸口的心跳依旧剧烈。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边,一屁股栽了下去。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私房菜馆里他为她夹菜的温柔,办公室里他揉她头发的宠溺,走路时他护着她的细心,还有刚才他说要送她回家时的认真。
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心头暖暖的,可一想到他最后拒绝上楼,提到商心慈的名字,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她真的心动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他在办公室里坚定地说“有我在”的时候,或许是他耐心听她吐槽省钱经的时候,又或许,是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他,就悄悄埋下了种子,只是到现在才破土而出。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冰镇啤酒,拉开拉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微苦的滋味,却没能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她平时几乎不喝酒,酒力更是差得很,一罐啤酒下肚,脑袋已经开始发晕,脸颊也烧得滚烫。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凉的地板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心动的欢喜,还是因为这份心动可能没有结果的委屈?她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一边喝一边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后来实在晕得厉害,她才慢慢站起来,晃悠悠地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裹紧了被子。黑暗中,脑海里的画面却愈发清晰,方源的笑容、他的声音、他温柔的眼神,一遍遍在眼前浮现。心里的情感像积蓄了许久的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在胸腔里汹涌激荡。
她侧过身,看着窗外的月光,眼里再次泛起泪花。这一刻,她无比确定,这不是感激,不是依赖,是爱。爱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不需要追究原因,只是在看到他、想到他的时候,心里会涌起莫名的欢喜与牵挂,会想要靠近他,想要和他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
可这份确定,却让她心如刀绞。她清楚地知道,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相思。方源的心里有商心慈,他们是被旁人默认的一对,而自己,不过是他出于“照顾”而靠近的人,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太亲近。他对她的温柔,或许只是他天性里的善良与包容,就像对待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妹妹,从来没有过超越界限的情意。
她想起他拒绝上楼时,提到“小商还等着我回家”时的语气,那样自然,那样理所当然,那是属于他们的亲密,她连插足的资格都没有。他描述未来时,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种花种草,可那画面里,从来没有她的位置。他护着她过马路,听她讲过往的趣事,揉她的头发叫她“傻丫头”,这些让她心动不已的瞬间,或许在他眼里,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关照。
泰琴蜷缩在被子里,眼泪浸湿了枕巾。她多希望自己没有动心,多希望能回到最初,只把他当作需要感激的前辈、需要尊重的领导。可感情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无法控制。她像个偷偷藏起糖果的孩子,怀揣着这份见不得光的喜欢,既甜蜜又痛苦。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贪心了。能这样偶尔陪在他身边,听他说说话,感受他短暂的温柔,就已经是命运的馈赠。她不能再奢求更多,不能去打扰他的生活,不能让这份单相思变成彼此的负担。
酒精的后劲越来越足,脑袋昏沉得厉害,可心里的清醒却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或许等这份热度褪去,她就能把这份喜欢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忘记。
可梦里,还是那条没有尽头的街道,她和方源并肩走着,他温柔地看着她,说要和她一起去看雪山草原,一起种花种草。可当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时,画面却突然破碎,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月光清冷,晚风萧瑟。
她得不到他,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