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晨光混杂着灰尘，勾勒出一个站在门口的瘦高身影。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和头上那顶熟悉的斗笠。
是那个在百花谷客栈监视他们，后来又出手用飞镖阻拦玄素的灰衣人！
裴九霄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丝，但握着短刃的手依旧没放松，将苏芷牢牢挡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对方：
“是你？”
灰衣人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斗笠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打量屋内的惨状和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个略显低沉沙哑，却意外年轻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
“看来，你们这一夜过得不太平。”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迈步走了进来。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他走进来，两人才看清，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医药箱和一个油纸包。
灰衣人目光扫过裴九霄腿上重新包扎过却依旧渗血的伤口，以及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最后落在靠在墙角、虚弱不堪的苏芷身上。
“箭毒逼出来了？命挺硬。”
裴九霄没接话，只是冷冷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灰衣人没回答，而是走到裴九霄面前，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解开他腿上那粗糙的包扎。
看到伤口情况，他皱了皱眉，虽然隔着斗笠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处理得真糙。不想变瘸子就老实点。”
说着，他打开医药箱，取出银针、小刀和几个瓷瓶，动作熟练地开始重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他的手法极快，下针精准，用药也恰到好处，一看就是此道高手。
那药粉撒上去，裴九霄只觉得一股清凉压下火辣辣的疼痛，比老齐那药粉效果好上数倍。
裴九霄和苏芷都愣住了。
这人……是来救他们的？
“你……”
苏芷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
“先治伤，有话等下说。”
灰衣人头也不抬，语气不容置疑。
处理好裴九霄的腿伤，他又检查了一下裴九霄背上的伤口，同样利落地重新上药包扎。
然后，他走到苏芷面前，递过去那个油纸包：
“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油纸包里是几个还带着温气的肉包子和一壶清水。
苏芷迟疑地接过，看了看裴九霄。
裴九霄盯着那灰衣人， 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苏芷这才小口吃了起来，热乎乎的食物下肚，感觉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灰衣人走到门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关上门，回到屋里，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出乎两人意料的年轻面孔。
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俊，肤色偏白，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沧桑？
最特别的是，他左边眉骨上方，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给他清俊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硬朗。
“我叫墨言。”
他开口，声音比隔着斗笠时清晰了些，依旧带着点沙哑。
“受人之托，确保你们安全离开百花谷，前往碧落仙府。”
“受谁所托？”裴九霄立刻追问。
“是‘铃铛’？”
墨言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们觉得，玄素为何要冒充蓬莱阁弟子，千方百计骗你们上船？”
苏芷放下包子，急切地说：
“他想抓我们！他和欧阳家、还有‘紫薇垣’是一伙的！”
“没错。”墨言点了点头。
“但他抓你们，不仅仅是为了那五千两悬赏。更重要的是，你，苏姑娘，”
他目光转向苏芷。
“你身上的玉佩，以及你可能继承的‘太素医经’，对他们谋划的大事，至关重要。”
“他们想干什么？”裴九霄沉声问。
墨言眼神变得凝重：
“具体计划我也不完全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们利用各地邪阵汇聚的阴煞之气，不仅仅是为了滋养那只‘圣兽’，更是在进行某种极其邪恶的仪式，试图打破某种古老的封印，释放被镇压的恐怖存在。而苏姑娘的玉佩和医经传承，似乎是完成这仪式的关键一环，或者……是阻碍他们的关键。”
这个消息比五千两悬赏更让人心惊！
苏芷和裴九霄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卷入的，远比想象中更深！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苏芷声音发颤。
墨言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
“因为我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指了指自己眉骨上的疤。
“这道疤，就是当年试图脱离时留下的纪念。”
他曾是“紫薇垣”的人？！
裴九霄瞬间警惕起来，手又按上了短刃。
墨言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平静地继续说：
“我早已叛出。如今，我只想阻止他们，弥补我过去犯下的过错。‘铃铛’是我的联络代号，几次相助，包括昨晚引开部分追兵和送信，都是我做的。”
他看向苏芷：
“苏姑娘，玉衡子前辈于我有恩。他当年看出我心中尚存善念，点醒于我，并嘱托我，若日后遇到他的传承者遇险，需尽力相助。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们的动向。”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苏芷和裴九霄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但玉佩对墨言玉牌的反应，以及他多次出手相助的事实，又让他们不得不信了几分。
“你既然要帮我们，为什么在百花谷不早点现身？还要等到我们差点死在玄素手里？”
裴九霄依旧带着质疑。
墨言叹了口气：
“百花谷是欧阳家的地盘，眼线众多。我若过早暴露，不仅帮不了你们，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玄素更加警惕。只有在他们自以为得手、放松戒备时出手，才有机会让你们彻底脱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
“此地不宜久留。欧阳家和玄素的人虽然被昨晚那声兽吼暂时惊退，但很快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黑水渡。”
“你这腿伤，能走吗？”
墨言回头问裴九霄。
裴九霄咬着牙，试图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差点又坐回去。
“我扶你！”苏芷赶紧上前。
墨言走过来，打量了一下裴九霄的状况，摇了摇头：
“你这样走不了多远。”
他想了想，从医药箱底层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两片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药味的膏药。
“这是‘续筋贴’，能暂时麻痹痛感，强提气力，但效力过后会加倍疼痛，而且不能常用。贴不贴，你自己决定。”
裴九霄看着那膏药，又看了看苏芷担忧的脸，一咬牙：
“贴！”
墨言不再多言，将膏药仔细贴在裴九霄腿伤周围和背部几处穴位。
药力化开，一股灼热感传来，剧痛果然减轻了大半，甚至感觉腿上有了些力气。
“只能支撑两个时辰。”墨言提醒道。
“我们必须在这时间内赶到黑水渡。”
三人不再耽搁，简单收拾后，便由墨言带头，裴九霄在苏芷的搀扶下，迅速离开了这间庇护了他们一夜、也险些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猎户石屋。
墨言对蛇盘山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他们专走隐蔽难行但相对安全的小路，避开了几处可能有毒瘴或猛兽盘踞的区域。
他的身手极好，偶尔遇到不开眼的毒蛇或山魈，都能被他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有了墨言这个前援和向导，行程顺利了许多。
裴九霄靠着那“续筋贴”的效果，勉强能跟上速度。
苏芷也稍微松了口气，但看着裴九霄强忍不适的样子，心里依旧揪紧。
途中，墨言简单说了下黑水渡的情况。
那是个鱼龙混杂的野渡口，由一个绰号“混江龙”的船霸控制，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雇到船去往南方。
但那里同样危险，各方势力交错，必须万分小心。
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眼看离黑水渡越来越近，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兵刃相交和呼喝打斗的声音！
墨言立刻示意两人停下，隐蔽在树丛后。
只见前方一片林间空地上，七八个穿着欧阳家服饰的护卫，正围攻一个身着紫衣、帷帽早已掉落、浑身浴血的身影——
赫然是那位欧阳小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被自己家的人围攻？！
欧阳小姐剑法精妙，但显然寡不敌众，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步伐凌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个护卫头目狞笑着逼近：
“大小姐，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妄图阻止长老和‘紫薇垣’的合作！乖乖受死吧！”
欧阳小姐眼神绝望，却依旧咬着牙，挥剑格挡。
树丛后，苏芷看得心惊肉跳。
裴九霄眉头紧锁，看向墨言。
墨言眼神冰冷，低声道：
“欧阳家内部看来也出了问题。她若死在这里，对我们没好处，欧阳家的怒火会全部倾泻到我们头上。而且……她可能知道些内情。”
说完，不等裴九霄和苏芷反应，墨言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掠出，手中寒光一闪，几枚飞镖已精准地射向那几个围攻欧阳小姐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