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霄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出声，只有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箭伤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青黑，肿得老高，看着吓人。
苏芷跪在他身边，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裴九霄昏迷前那句“要玩完了”。
玩完了？不行！绝对不能！
这混蛋，嘴那么欠，命那么硬，多少次死里逃生了，怎么能栽在这破箭头上？！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力量猛地冲上头顶，苏芷狠狠抹了把眼泪，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她是大夫！
裴九霄现在只能靠她了！
她深吸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开始翻找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
银针、定神木针，只剩空壳了、老齐给的药粉、还有之前剩下的一点清心三叶兰花瓣……
她把所有东西都摊在地上，借着从破屋顶漏下来的惨淡月光，一样样查看。
箭毒是神经毒素，需要解毒、清创、防止毒素扩散……
清心三叶兰能解毒宁神，但分量太少，恐怕不够。
老齐的药粉主要是驱虫避蛇，不对症。
银针……
可以尝试封穴，延缓毒素上行，但她内力微薄，效果难说。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上。
玉佩触手温润，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仙师留下的东西，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他？
死马当活马医！
她一把扯下玉佩，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塞进裴九霄冰凉的手里，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和玉佩，心里拼命祈祷着：
仙师！玉衡仙师！求求你！救救他！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起初，什么反应都没有。
裴九霄的气息依旧微弱，腿上的青黑色还在蔓延。
绝望再次攫住了苏芷的心脏。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那玉佩，竟然真的再次发烫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或指引，而是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暖流，透过裴九霄的手，缓缓传入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苏芷感觉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内力，也被玉佩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流向裴九霄！
她吓了一跳，想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像被粘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力，混合着玉佩的神秘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裴九霄体内。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苏芷很快就感到头晕眼花，浑身虚脱，但她咬牙硬撑着，不敢松懈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芷感觉自己快要被抽干，眼前阵阵发黑时，裴九霄腿上的青黑色，竟然真的停止了蔓延！
甚至，边缘处还隐隐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
有效！真的有效！
苏芷喜极而泣，更加拼命地催动那点所剩无几的内力。
又过了一会儿，裴九霄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首先感受到的是手里那块滚烫的玉佩和包裹着他手的、苏芷那双冰冷颤抖的小手。
“你……”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想动，却浑身无力。
“别动！”
苏芷见他醒来，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箭上有毒，我在帮你逼毒！不想死就别乱动！”
裴九霄愣了一下，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暖流和正在被驱散的麻痹感，再看看苏芷苍白如纸、汗如雨下却异常坚定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傻丫头……
他没再挣扎，闭上眼睛，努力配合着那股力量的引导。
逼毒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裴九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因为对抗毒素而不时抽搐。
苏芷更是摇摇欲坠，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时，裴九霄腿上的青黑色大部分已经消退，伤口流出的血也变成了鲜红色。
苏芷感觉玉佩的灼热和那股牵引力骤然消失，她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苏芷！”
裴九霄惊呼，想伸手去拉，却因为虚弱和腿伤，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他挣扎着挪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力竭昏睡。
他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小脸，眼圈下浓重的阴影，还有那身破破烂烂、沾满污泥血渍的衣裙，心里堵得难受。
这丫头，为了救他，怕是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挪到相对干燥的角落，脱下自己那件同样破烂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咬着牙，握住还扎在小腿上的箭杆尾部，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噗嗤！”
箭簇带着一股黑血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赶紧用老齐给的药粉，虽然不对症，但总比没有好，然后撕下的干净布条重新包扎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也几乎虚脱，靠在苏芷旁边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石屋内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破败。
外面山林里传来了鸟叫声，暂时听不到追兵的动静。
裴九霄看着身边昏睡的苏芷，又摸了摸怀里那块已经恢复常温的玉佩，眼神复杂。
这次，是真的欠了她一条命了。
他正想闭目养神，恢复点体力，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鸟叫的窸窣声，正从石屋外面缓缓靠近！
不是野兽！
是人的脚步声！
很轻，很谨慎，似乎在探查什么！
裴九霄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了身边的短刃。
他轻轻摇醒苏芷，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外面有情况。
苏芷瞬间清醒，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是谁？
是欧阳家和玄素的追兵摸上来了？
还是这蛇盘山里……其他的东西？
那窸窣声在石屋门口停了下来。
接着，是门板被轻轻推动的“嘎吱”声。
一道狭长的阴影，缓缓投进了石屋内。
裴九霄握紧了短刃，将苏芷死死护在身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是生死一战，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