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龙夭夭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里最清澈的泉水,一字一句,都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你跟了我这么久,一定很累了吧?”
她走到那由龙力与怨气交织而成的囚笼前,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那无形的能量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清响,仿佛在敲打一件有趣的乐器。
“你看,我特地为你找了这么一处风水宝地,还请了这么多‘朋友’来招待你。”她歪了歪头,灿烂的笑容里,不见半分暖意,只有纯粹的、孩童般的兴味,“喜欢吗?”
囚笼之中,墨千魂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带着破碎的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庞此刻布满了尘土与血污,一双眼睛里燃烧着不甘与怨毒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龙夭夭。
“你……”他刚说出一个字,识海中便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无数扭曲的、哀嚎的怨魂,如同看不见的蛆虫,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魂。耳边是尖锐的嘶鸣,眼前是血色的幻象。他仿佛看到了万魂幡覆灭的惨状,看到了那些死在他计谋下的无辜者,看到了他自己众叛亲离,如丧家之犬般逃亡的一幕幕。
这些积郁了数百年的怨气,被龙夭夭那一道始龙之力点燃,成了一锅专门烹煮神魂的沸油。
而他,就是锅里那块正在被煎熬的肉。
“哦?师兄想说什么?”龙夭夭蹲下身,隔着能量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是想说,我心狠手辣,不念同门之谊?”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萦绕着一缕暗金色的龙力,轻轻点在囚笼壁上。
“滋啦——”
一声轻响,一股霸道的力量瞬间传遍整个囚笼。墨千魂只觉得浑身一麻,仿佛被数万根钢针同时刺穿,惨叫一声,再次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那些纠缠着他的怨魂,在这股龙力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狂暴。
龙夭夭收回手指,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开始绕着囚笼,慢悠悠地踱步。她的裙摆拂过地面,扬起一层薄薄的积灰,在从破洞屋顶投下的光柱中,像是翻涌的尘埃之海。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墨千魂的耳中,“你想要我的始龙血脉,想要我体内的灵脉之心……为什么不直接开口问我呢?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赏你一滴了。”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可你偏不。你偏要像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宗门天骄的风采?”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伤人。
墨千魂身体的抽搐停了下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死死地盯着龙夭夭。他的骄傲,他最后的尊严,被她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龙夭夭!”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破石在摩擦,“你这个妖女!你不得好死!天道不公,为何让你这种灾星活在世上!”
“天道?”龙夭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花枝乱颤,“师兄,你是不是脑子被怨气烧坏了?你一个魔修,居然跟我谈天道?真是……太有趣了。”
她笑够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那股玩弄猎物的兴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漠然。
就像一个玩腻了玩具的孩子,准备将它随手丢弃。
“算了,不好玩了。”她轻声说道,有些意兴阑珊。
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她只是想找个东西发泄一下,发泄那股因为“被动行善、修为大涨”而积郁在心头的邪火。现在,火气散得差不多了,这个玩具,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暗金色的龙力开始汇聚,迅速凝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球。光球不大,却散发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压。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是纯粹的、不带任何花巧的杀招。
墨千魂感受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瞳孔骤然一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挣扎着,想要催动体内残存的魔元,却发现经脉早已被那股阴寒的怨气冻结,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量。
不……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夺走她的血脉,还没有成为三界的主宰!他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
然而,无论他如何不甘,如何怨毒,都无法改变自己是砧板上鱼肉的事实。
龙夭夭脸上面无表情,手中的光球已经凝聚到了极致。
“再见了,师兄。”
她轻语一声,手腕一抖,那枚浓缩了毁灭之力的光球,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直直地射向墨千魂的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纯白色的剑光,毫无征兆地从殿外射入。
这道剑光,与凌清玄的剑意截然不同。它不飘逸,不灵动,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冰冷的浩然正气,像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划破了殿内浓郁的黑暗与怨气。
剑光没有去抵挡龙夭夭的攻击,而是以一种更加迅疾、更加决绝的速度,直接斩在了那座囚笼之上!
“咔嚓——”
一声脆响,由龙力与怨气构成的坚固囚笼,竟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裂痕,随即轰然破碎!
那枚金色的光球失去了目标,擦着墨千魂的身体飞过,重重地轰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轰隆!”
整座破败的大殿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面墙壁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烟尘弥漫。
龙夭夭的动作一顿,缓缓地眯起了金色的瞳孔。
她转过身,望向殿门口。
烟尘与光影之中,几道身穿统一制式白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他们身上纤尘不染,与这破败的古寺格格不入。每个人都面容肃穆,眼神冷硬,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悦的、教条式的正气。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不带丝毫感情。
“妖龙龙夭夭。”他开口,声音平直,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置喙的判决,“住手吧。”
龙夭夭看着这群不速之客,脸上的漠然迅速被一种被打扰了兴致的恼怒所取代。
“我的游乐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家伙来指手画脚了?”她冷冷地说道。
那中年男人并未理会她的挑衅,只是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白袍人上前,一人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塞进墨千魂的口中,另一人则将他从地上扶起,架在身侧。
墨千魂还有些发懵,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药力迅速流遍全身,驱散了侵入体内的怨气,让他混乱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着身旁这些白袍人,眼中满是困惑与警惕。
仙界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
龙夭-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丝玩味的、扭曲的好奇所取代。
她认得这身衣服。这是仙界最古老、最顽固的势力——保守派长老会麾下“戒律堂”的制式仙袍。这群老古董,向来以维护三界秩序、铲除一切“异端”为己任,视魔修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可现在,他们却救下了一个魔修。
“有意思。”龙夭-夭舔了舔嘴角,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仙界的走狗,居然和魔道的败类混到了一起。怎么,戒律堂改规矩了?开始玩仙魔一家亲了?”
“住口!妖女!”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厉声喝道,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那是被戳中痛处的恼怒,“我等奉长老会之命行事,岂容你在此置喙!”
他盯着龙夭夭,眼神冰冷而厌恶:“你身负始龙血脉,本该是应劫救世之人,却倒行逆施,妄图灭世,已成三界第一灾星!此人虽是魔修,但与你这灾星相比,不过是疥癣之疾。长老会认为,他尚有利用的价值,用以牵制你这心腹大患。”
他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在他,或者说在他背后那群仙界保守派的眼中,龙夭夭这个“不可控”的变数,其威胁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的魔修。为了铲除她,他们不惜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与魔道中人联手。
“哦……”龙夭夭拖长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原来是这样啊。”
她明白了。
这群老古董,不是要救墨千魂,而是要“回收”一件可以用来对付自己的“工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更加强烈的怒火,同时在她心中升腾。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干掉、从而证明自己“邪恶”本质的目标,结果,却被另一群自诩正义的家伙,以“他还有用”为名给救走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把他留下。”龙夭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声音变得冰冷,“他是我的猎物。”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显然不愿与她多做纠缠。他一挥手,一张闪烁着金色符文的丝网凭空出现,瞬间将还有些迷糊的墨千魂罩住,迅速收紧,化作一个光茧。
“我们走!”
中年男人低喝一声,没有半分恋战的意思,转身便要带着手下化光离去。他们的任务,只是带走墨千魂,而不是与龙夭夭在这里死战。
龙夭夭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她的猎物,她的玩具,她发泄怒火的工具,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我说了,”她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殿门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滔天的龙威轰然爆发,金色的瞳孔中,杀意沸腾,“把他,留下!”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心悸,毫无征兆地从她神魂深处传来。
她猛地抬头,望向山谷之外的某个方向。
那是什么?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那中年男人抓住机会,手中结印,厉喝一声:“走!”
他和手下以及那个装着墨千魂的光茧,瞬间化作数道流光,冲天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龙夭夭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她脸上的杀意与怒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疑惑。
刚才那股心悸,并非来自这些仙界保守派,而是源自一个更遥远、更隐秘的地方。那是一种血脉相连,却又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感觉。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那群神秘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刚才感应到的方向,一个荒诞却又合乎逻辑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仙界保守派,救走了墨千魂……
她眯起眼睛,那双灿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的光。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个极度危险的弧度,“想利用他来对付我?真是一出好戏。”
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不紧不慢地朝着那群白袍人消失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仙界这群自诩清高的老古董,究竟想和墨千魂这只丧家之犬,合谋上演一出怎样精彩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