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的部门早会，凌薇薪抱着刚打印好的整改方案，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进会议室。一夜未眠让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连平时精心整理的头发都显得有些凌乱 ——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以如此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同事面前。
周凯坐在会议桌的主位，目光扫过凌薇薪时，没有丝毫停留，更没有一句关心的话，仿佛她熬夜到凌晨、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事从未发生过。他接过整改方案，随意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凌薇薪，这就是你熬夜写出来的方案？客户赔偿标准不够明确，后续预防措施也太笼统，还不够详细，会后再改改，中午之前重新发给我。”
“中午之前？” 凌薇薪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她熬夜到凌晨四点才写完方案，连一口热饭都没吃，现在不仅没得到一句肯定，反而还要在短短三个小时内重新修改，这根本就是不把她的劳动和健康当回事。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周凯 “为什么看不到她的付出”，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 她知道，在周凯眼里，她的辛苦和委屈一文不值，只有 “完成任务” 才是唯一的标准。周围同事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同情，有无奈，却没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会议室里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知道了。” 凌薇薪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手指紧紧攥着方案的边角，直到把纸张捏得皱巴巴的，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委屈和愤怒。
早会结束后，同事们陆续走出会议室，凌薇薪却独自留在原地，看着墙上贴着的 “996 是福报，奋斗才是青春” 的红色标语，突然觉得无比刺眼。这张标语是她刚入职时，和同事们一起贴上去的，当时她还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正能量，甚至在 “恋爱纪念册” 里摘抄过这句话，可现在再看，却只觉得荒谬和讽刺 —— 每天加班到深夜，被随意甩锅，承受客户的辱骂，连基本的休息和尊严都得不到，这到底是 “福报”，还是 “折磨”？
她第一次对着这张曾经深信不疑的标语，小声地发出了质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清晰：“这真的是福报吗？”
没有答案，只有空旷的会议室里传来的回声。凌薇薪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会议室，躲进了楼梯间 ——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在同事面前哭出来。
楼梯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显得格外昏暗。凌薇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包里拿出那个淡粉色的 “恋爱纪念册”，颤抖着双手打开。里面贴着的客户感谢信、优秀员工证书照片、保温杯和钢笔的图片，还有她曾经写下的 “甜蜜日记”，此刻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扎在她心上。
“今天收到‘福报’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很开心，以后要更努力”“‘福报’的贴心关怀，让我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被‘福报’认可的感觉，真好”…… 一句句曾经充满憧憬的话，现在看来却无比可笑。她看着自己曾经天真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纪念册的页面上，晕开了墨迹，也晕开了她曾经对 “职场恋爱” 的所有幻想。
“别再自欺欺人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凌薇薪抬头一看，是苏晓 —— 她今天是来办理离职手续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苏晓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张纸巾，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福报’就是把‘压榨’包装成‘成长’，把‘冷漠’伪装成‘关怀’，你以为的‘恋爱’，不过是一场让你心甘情愿被剥削的骗局。你再不醒，就真的被榨干了。”
凌薇薪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心里的委屈。她想反驳，想告诉苏晓 “也许只是暂时的困难”，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 苏晓说的，正是她此刻最清楚的真相。
“我…… 我也想离开，可我不敢。” 凌薇薪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妈妈说这份工作稳定，让我别轻易换；我还要交房租，还要给家里寄钱；而且…… 而且我曾经真的觉得很开心，我怕离开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苏晓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稳定不是靠忍出来的，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的。你这么努力，这么有责任心，去哪里找不到好工作？别让所谓的‘稳定’和过去的‘开心’，困住你未来的路。你再想想，继续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和心理还能撑多久？”
说完，苏晓拎起纸箱，转身离开了楼梯间，只留下凌薇薪一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拉扯。
回到工位后，凌薇薪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招聘软件。她输入自己的求职意向 ——“售后客服主管”，很快就跳出了很多招聘信息，其中不乏薪资比现在高、工作时间更合理的公司。她看着那些招聘要求，发现自己整理的投诉数据报告、制定的售后流程优化方案，都是很好的工作成果，完全符合岗位要求。
她的手指悬在 “投递简历” 的按钮上，心里满是犹豫 —— 只要轻轻一点，她就有可能摆脱现在的困境，找到一份真正尊重员工的工作。可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妈妈说的 “稳定最重要”，闪过每月要交的房租账单，闪过第一次拿到 “优秀员工” 证书时的开心，甚至闪过周凯偶尔的 “表扬”。
“难道真的是我太矫情了？” 凌薇薪小声地问自己，“也许再坚持一下，等过了这段困难时期，‘福报’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也许周主管只是最近压力大，才对我这么严格？”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做出决定。她看着招聘软件上的 “投递” 按钮，又看了看桌角的 “恋爱纪念册”，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 一个说 “离开吧，别再委屈自己了”，另一个说 “再坚持一下，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终，凌薇薪还是关掉了招聘软件。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整改方案的文档，开始修改 —— 她选择了暂时的妥协，选择了相信 “也许会好起来” 的幻想，哪怕她心里清楚，这个幻想可能永远不会实现。
中午十二点，凌薇薪把修改好的整改方案发给了周凯。她看着电脑屏幕上 “发送成功” 的提示，心里满是麻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冰冷的；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还是酸痛的；她想起苏晓的话，想起自己的质疑，却还是选择了继续留在这个让她痛苦的 “福报” 里。
她不知道，这场自我拉扯，只是她最终觉醒的前奏。当现实的压力和内心的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当 “幻想” 彻底被 “真相” 击碎，她终将做出属于自己的、正确的选择。而现在，她只是被困在 “稳定” 与 “自由”、“过去” 与 “未来” 的夹缝里，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中，艰难地度过每一个疲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