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纤细，苍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此刻却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致命。
利爪破空，带起的尖啸声甚至让周围翻涌的魔气都为之撕裂，形成了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
快。
快到敖烬那双金色的竖瞳，也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没有闪避，没有反击。若是闪避，这一爪的余威足以将他身后那片本已脆弱不堪的悬浮陆地彻底粉碎；若是反击，以他此刻的力量，叶染这具早已濒临崩溃的肉身，会当场化为齑粉。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笨拙的方式。
挡。
他没有抬手，只是微微侧身，用自己的左肩迎向了那致命的一爪。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响起。
叶染的指尖，结结实实地抓在了敖烬的肩膀上。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她的指甲与他肩头的衣物和皮肉接触的瞬间，一层细密、坚硬、宛如实体的金色龙鳞凭空浮现，挡住了这雷霆一击。
火星四溅。
那不是形容，而是真正的火星。
混沌魔气与上古龙力最纯粹的对撞，在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敖烬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后滑出数丈，双脚在血肉质感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左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尽管龙鳞护住了要害，但那股霸道绝伦的毁灭之力，依旧透过鳞片的缝隙，侵入了他的血肉。
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如最恶毒的毒蛇，顺着伤口钻心刺骨地往里蔓延。
然而，敖烬的眉头，却不是因为这伤势而皱起。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近在咫尺的叶染身上。
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那呼吸，滚烫，暴虐，不带一丝生灵应有的温度。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双曾流转过狡黠、戏谑、乃至片刻慌乱的杏眼，此刻只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一点猩红的光，正不详地燃烧着。
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最原始的、对一切活物的憎恶与毁灭欲。
她已经不是叶染了。
她是混沌。
一击未果，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对眼前这个“坚硬”的猎物产生了些许困惑。下一刻，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搭在他肩上的手五指猛然收紧，试图捏碎他的骨头。
敖烬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侵入体内的魔气愈发猖獗，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
剧痛之下，他眼底的金光也带上了一抹凶戾。以他的骄傲，被如此对待，反手将对方撕碎才是本能。
可他不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叶染的身体，正在分崩离析。她体内的骨骼、经脉，就像一个被反复敲打的瓷器，布满了裂痕，全靠那股狂暴的魔气强行支撑着，才没有当场散架。
她是一把出鞘的绝世魔兵，锋利到足以斩断天地，却也脆弱到一触即碎。
她杀不了他。
他却能轻易地杀了她。
这个认知，让敖烬心中那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化为一股更加沉重的情绪。
是无奈，也是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这个疯子，终究还是玩脱了。
“哈哈哈哈！打！打起来！对！就是这样！杀了他！杀了他！”
不远处，王座废墟上的墨邪，爆发出病态而狂喜的大笑。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被魔核的力量冲垮了神智，变成了一头只知道攻击的野兽。而她攻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男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剧本！
墨邪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悄然后退，隐藏在阴影之中，像一条等待着最佳时机的毒蛇。只要等他们两败俱伤，无论谁死谁活，最终的胜利果实，都将属于他。他将同时得到完整的混沌魔核，和一具与魔核完美共鸣的躯壳！
届时，他将成为真正的，三界唯一的魔尊！
墨邪的狂笑声，刺耳地回荡在大厅里。
敖烬却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叶染身上。
叶染似乎被他身上那股让她“不舒服”的龙气彻底激怒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十指成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意志，再次抓向他的胸膛。
这一次，敖烬没有再硬抗。
在叶染动手的瞬间，他扣住她肩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沉，同时欺身而上，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死死地禁锢在了怀里。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
他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叶染的攻击之下，却也将她那脆弱的身体，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臂弯与胸膛之间。
叶染的攻击尽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龙鳞再次浮现，发出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更多的魔气侵入体内，敖烬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怀中的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烙铁，却又在不住地颤抖。那是一种濒临极限的、身体自我崩溃前的痉挛。
她快撑不住了。
不能再等了。
敖烬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低下头，那双威严的龙目，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他看到她满是血污的脸，看到她那双空洞的、只剩下毁灭的眼睛，看到她嘴角因痛苦而无意识咧开的、诡异的弧度。
他猛地张口，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普通的血。
那是龙族的本源精血，每一滴，都蕴含着他最纯粹的生命与力量。
他没有丝毫迟疑，俯下身，滚烫的唇，强硬地，印上了她冰冷的、同样沾满血迹的唇瓣。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决绝。
金色的、散发着淡淡光晕的龙血，顺着他的唇角，渡入她的口中。
那龙血仿佛拥有生命，入口的瞬间，便化作一道温暖的、平和的洪流，没有去冲击她体内那股狂暴的魔气，而是绕开了所有战场，径直涌向她那片风雨飘摇、即将熄灭的神魂识海。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嘶哑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怒吼，直接在她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叶染！”
“醒醒！”
怀中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疯狂挥舞的手，动作也为之一滞。
有用！
敖烬心中一振，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将一字一句，如同烙印般，狠狠地砸进她那片混沌的识海。
“你不是要颠覆这天道吗？！”
“你不是要让所有人都跪在你脚下吗？！”
“别在这里倒下！”
“没有你，这世界多无聊！”
“叶染！给本座醒过来！”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龙族与生俱来的、震慑神魂的威严。
远处的墨邪，脸上的狂喜，渐渐凝固。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男人，非但没有杀了那个疯女人，反而……在救她？
他在做什么？用自己的精血去喂养一个随时可能杀了自己的敌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生物？！
就在墨邪的惊疑不定中，被敖烬死死禁锢在怀里的叶染，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幅度开始缓缓减小。
她那双纯黑的、空洞的眼眸深处，那点燃烧的猩红，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紧接着，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有另一束微弱的光，正在从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