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石旁的日子太平了三天,直到小雨夜里哭着醒过来——她梦到了太奶奶,可梦里的太奶奶没端芋泥,手里攥着团黑糊糊的东西,凑近了才看清是发臭的芋渣,嘴里还念叨着“给我……你的念想”。
李婶以为孩子是吓着了,第二天特意蒸了甜芋泥,可小雨咬了一口就吐了,指着碗里的芋泥喊:“有黑丝!”众人围过来一看,碗里干干净净,连点渣都没有。胡三太爷却皱起了眉,他摸了摸小雨的额头,指尖竟沾了点凉意,和当初王老六被黑丝缠上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去看看地脉石。”胡三太爷拄着拐杖往破庙走,刚到门口就停住了——石缝里的银簪还亮着,可簪子旁边那点淡黑烟,竟变成了指甲盖大的黑团,像颗沾了墨的棉絮,正慢慢往石缝外飘,飘到阳光下就缩回去,一到阴影里又往外探。
“是念孽。”胡三太爷突然开口,声音发沉,“太奶奶的笔记里提过,噬念被打散后,会留缕‘念孽’,靠偷吸人的念想活,尤其是孩子的纯念,小雨梦到的不是邪祟,是念孽在勾她的念想。”
这话刚落,村里就传来动静——王老六的媳妇疯了似的往老槐树跑,嘴里喊着“我的猪回来了”,可她家的猪三天前就好了,此刻正好好待在栏里。村长去拉她,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她的眼睛里蒙着层灰,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手背上还沾了点黑灰,和地脉石缝里的黑烟一个色。
“她的念想被勾了。”狗剩抱起小雨往老宅跑,他想起小雨梦里的樟木箱,上次翻的时候只找了帕子和笔记,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果然,樟木箱的底板是松的,撬开一看,里面藏着个布包,包着只竹蜻蜓——和小雨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翅膀上刻着细纹路,是太奶奶的字迹:“念锁在翅,念纯则亮”。
“是念锁!”胡三太爷赶过来,指着竹蜻蜓的翅膀,“太奶奶早料到念孽会留手,特意做了两只竹蜻蜓,一只给小雨玩,一只藏着,两只凑一起,就能锁住念孽的气!”
可这时,破庙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地脉石裂了道更大的缝,那团黑团飘了出来,变成半人高的黑烟,裹着股腐味往晒谷场飘,所过之处,村民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发直地跟着黑烟走,像被牵了线的木偶,连李婶都端着空芋泥碗,一步步往黑烟那边挪。
“小雨,把你的竹蜻蜓拿出来!”狗剩把藏在樟木箱里的竹蜻蜓递给小雨,两只竹蜻蜓刚碰到一起,翅膀上的纹路就亮了,发出淡金色的光,黑烟突然停住,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
太奶奶的虚影突然出现在月光里——这次不是邪祟装的,她手里端着碗亮晶晶的芋泥,是纯纯的芋心,对着小雨喊:“念随心动,锁它!”
小雨握紧两只竹蜻蜓,想起太奶奶教她的童谣,这次不是唱,是在心里念:“月娘护我,芋心暖我,桂芯帮我,念锁困它!”话音刚落,竹蜻蜓的光突然变亮,像两道金线,缠向黑烟团。
黑烟里传来尖细的叫声,里面裹着的村民念想被扯了出来,变成点点白光,飞回村民们的身体里,李婶、王老六媳妇都晃了晃,眼神慢慢清明。胡三太爷趁机把银簪拔出来,蘸了新蒸的芋心,往地脉石的裂缝里插,银辉和竹蜻蜓的金光缠在一起,把黑烟团牢牢困在石缝里。
“咔嗒”一声,地脉石的裂缝慢慢合上,那团黑烟被压成了缕细烟,最后没入银簪里,银簪的光变得更亮,稳稳地嵌在石缝里。太奶奶的虚影笑了笑,端着芋泥碗慢慢消失在月光里,只留下句轻悠悠的话:“护住念想,就护住了家。”
晒谷场的暖光又回来了,李婶重新端来芋泥,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小雨手里的两只竹蜻蜓还亮着,翅膀上的纹路慢慢淡去,变成了普通的竹蜻蜓。狗剩摸了摸小雨的头,望着地脉石的方向,突然明白:巫脉村的守护,从来不是靠物件,是靠太奶奶留下的念想,靠村民们彼此的牵挂——只要这些念想还在,再凶的孽障,也闯不进这个家。
只是没人发现,小雨的竹蜻蜓翅膀上,还沾着点极淡的黑烟,藏在木纹里,像颗小小的痣,在月光下,轻轻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