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站在高处喊几句就走的主儿,而是跟百姓一块啃干饼、喝凉汤,脚踩烂泥也不嫌脏。
时间一久,民间都传开了。
靖王是个实诚人,不摆架子,肯掉裤腿下田干活。
老百姓说起他,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走到哪儿,人群就跪下一片。
连宫里的皇帝都知道了这些事。
靖王听了也不骄不躁,依旧每日奔波在外。
在金玉宫的深处,气氛却跟外头截然不同。
柳贵妃平日里那张让人看了就心动的脸,现在却拉得老长。
“萧禹!你给我睁大眼看清楚,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哪件事比得过那个萧侭?人家前脚救灾,后脚收民心,如今满城百姓提起靖王,哪个不是竖大拇指?自打你把沈锦熹娶进门,运气就一路往下掉,皇上对你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反倒越来越倚重靖王。你想过没有,这局面再拖下去,你还怎么翻身?”
萧禹站在那儿,脸黑得像锅底。
这些天他被父皇驳了奏本之后,天天窝在府里盘算怎么绊倒萧侭。
可每次动手都扑空,对方就像油泥鳅,滑不留手,滴水不漏。
他在心里把萧侭骂了八百遍,恨得牙根痒。
凭什么啊?
生来就是王爷,还装什么亲民好手,吃苦耐劳?
可嘴上还是憋屈地开了口。
“母妃……儿臣真尽力了。可那萧侭太难缠,事事抢在前头,亲自挖井、搭棚、和灾民一块啃干饼,连觉都在田埂上睡。这种事,儿臣……实在下不去那个台阶。”
他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抬头望着柳贵妃,眼里全是无助。
柳贵妃瞧见儿子这副蔫样,心头火气稍稍压了点。
她咬了咬唇,语气缓了下来。
“禹儿,眼下别乱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出岔子。”
顿了顿,声音忽然低哑。
“这次旱情凶猛,要是拖不住,你皇妹就得被送去和亲……母妃怎忍心让她远嫁到那种荒凉地方去受罪?”
话一出口,眼圈立马红了。
她懂,这皇宫不是讲情的地方。
走错一步,不只是丢权,还会把全家都搭进去。
她用力吸了口气,把情绪稳住,继续道:“你先忍着,让萧侭风光几天又如何?母妃早为你铺好了后路,正妃的人选,我已经定下了。”
“谁?”
萧禹抬起眼。
“瞿太师的女儿,瞿沫楹。”
柳贵妃冷笑一声。
“永昌伯一手遮天,朝中多少人跟着他转?可瞿太师跟他可是死对头,这些年憋着一口气没处出。如今永昌伯两个闺女都嫁进皇室,瞿家脸面扫地。”
“现在你若娶了瞿沫楹,等于直接把瞿太师拉到咱们船上。他只有一个女儿,疼得跟命根子一样,为了闺女的将来,他非得死心塌地帮你不可。”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禹。
“听说那瞿沫楹不但模样顶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无人不夸。母妃会安排你们相见,机会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拿捏住她的心。”
“你要让她一眼看上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嫁。这步棋走好了,咱们就不怕萧侭再得宠!只要你能顺利把美人娶进门,瞿太师那庞大的靠山就等于归你管了,到时候还用怕靖王那家伙吗?”
萧禹一听柳贵妃这话,眼神立马一亮。
他早就听说过瞿沫楹的名声。
当下就开口道:“母妃,儿臣明白了。
要是能迎娶瞿沫楹,既能得瞿太师的支持,又能娶到心上人,简直是一桩好事两头占。
儿臣绝不会让母妃失望。”
说罢,他恭恭敬敬朝柳贵妃弯腰行礼。
柳贵妃轻轻点头,语气沉稳地说道:“禹儿能想通,我很安心。你行事一定要稳当,别冲动犯傻。”
萧禹认真回应:“母妃的话,儿臣都记住了。”
刚才还满脸阴云的人,现在眼底终于透出点光来。
柳贵妃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萧禹再次行礼,慢慢退出了金玉宫。
另一边。
俞王府里,沈锦熹正躺在床榻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已经有了身孕。
可最近几日接连被萧禹召去侍寝,身子早已吃不消,小肚子一阵阵抽着疼。
此时她缩成一团,浑身发抖,虚弱得连坐都坐不起来。
她咬着牙,艰难地叫了一声:“白洛……”
白洛在门外听见动静,赶紧冲进屋。
一进门,整个人直接吓懵了。
沈锦熹脸色青白,身下一大片鲜红。
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马上咬牙稳住,扑到床边,声音发抖地说:“夫人!你出血了!我马上去找太医!”
说完不敢耽误一秒,转身拔腿就往外跑。
而这时候的萧禹,心情正好,慢悠悠走在院子里赏花。
看阳光洒在花瓣上,心情舒坦得很。
忽然间,他瞧见白洛疯了一样冲过来,脸上全是泪和慌张。
他眉头一拧,几步上前拦住她,沉声问:“怎么了?这么慌?”
白洛一看见他,眼泪哗一下涌出来,抽着气哭喊:“王爷!王妃……王妃流了好多血!奴婢……奴婢要去请太医啊!”
萧禹闻言,脸唰地变得惨白。
没过一会儿,太医也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太医脸色发白,手心全是汗。
给沈锦熹诊完脉后,低着头对萧禹说:“俞王爷,苏侧妃这一胎……怕是留不住了。她身子本来就弱,最近又老是想东想西,心神耗得厉害,往后能不能再怀上,真不好说。”
沈锦熹一听,整个人瘫在床沿。
片刻之后,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太医,您救救我!我不可以没孩子啊!求您救救我!”
萧禹站在一旁,听得太医这么说,心里猛地往下沉。
本来指望这孩子能稳固局面,结果什么都没了。
再加上沈锦熹今后可能再也生不了,顿时觉得肩上压了块甩不掉的石头。
看着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神情失控。
他非但没心疼,反而心头泛起一阵腻烦。
想起柳贵妃日日叮嘱他要攀上瞿家这棵大树。
再看眼前这个只会流泪的女人,他只觉得碍眼。
沈锦熹像是没了知觉,直挺挺地坐着,眼珠子不动,嘴里喃喃自语。
“没了孩子……我在这府里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以前嫁进来时的憧憬,那些甜言蜜语,全成了笑话。
她咬着嘴唇,恨自己太天真,也恨这世道太凉薄。
天黑透了,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