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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巍第一次听说阴山村,是在一本几乎快要散架的地方县志异闻录里。书中只有寥寥数语提及,称其地处偏远,群山环抱,常年云雾缭绕,村中习俗古老,尤以“请神”之术闻名,但具体细节早已模糊不清。作为一名对民俗学和地方信仰有着浓厚兴趣的年轻学者,这简短而神秘的记载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耗费数月时间,查阅了各种地图和资料,才大致确定了阴山村可能的位置——位于省界边缘,一片未被现代文明完全渗透的崎岖山脉深处。那里交通不便,人迹罕至,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能够抵达,最近的乡镇也在百里之外。

李巍决定亲自去探寻一番。这并非仅仅是学术上的好奇,一种更深层、难以言喻的直觉吸引着他,仿佛那片被遗忘的土地上,隐藏着某种渴望被倾听的秘密,或者说……某种渴望被唤醒的存在。他带上了专业的录音笔、摄像机、笔记本,以及一些据说能够“安神”或“驱邪”的小物件——尽管他不全信,但在面对未知时,一点心理安慰总是好的。

出发前,他给导师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去向。导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李巍啊,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冷门的东西,但安全第一。那地方太偏僻,报道也少,很多事情……说不清。如果感觉不对劲,立刻回来,不要逞强。”

李巍笑着应下,心中却已下定决心。

寻找阴山村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困难。班车只到山脚下的一个小集镇,剩下的路途全靠徒步。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地图在这里也变得不可靠。李巍花了整整两天时间,靠着偶尔遇到的樵夫指点和自己的方向感,才在第三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山峦吞噬,只剩下最后一抹诡异的血色时,终于看见了那若隐若现的村庄轮廓。

没有欢迎的标语,没有鸡鸣狗吠,阴山村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与外界隔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陈旧,甚至带着点淡淡腐朽的气味。村子不大,几十栋青瓦土坯房稀疏地分布在一片缓坡上,大多显得破败不堪。村口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阴山村”三个古朴的字样。

更让李巍感到一丝寒意的是,整个村子安静得有些过分。已经是傍晚时分,却看不到多少人烟,只有几缕炊烟从少数几家屋顶袅袅升起,证明这里还有人居住。

他走向村子中央,看到一座比周围房屋都要高大、保存也相对完好的建筑,那似乎是一座祠堂。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没有锁,却贴着两张已经褪色发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红得有些刺眼,画着的图案扭曲而陌生,既不像道家的符箓,也不像佛家的经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敲了敲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啊?”

第一章:守门人

门缝后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皱纹深得仿佛能藏住泥土。老人的眼睛浑浊而警惕,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对襟衫,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

“老人家您好,我叫李巍,是个学生,对咱们村的历史和习俗感兴趣,想来了解一下。”李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友善和无害。

老人打量了他一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哦?外头来的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我们这穷山沟沟,没什么好看的。”

“主要是对村子的历史,还有……一些特别的习俗,比如我在外地看到的记载,说阴山村有‘请神’的仪式?”李巍试探着问道。

听到“请神”两个字,老人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厌恶的复杂情绪。他握紧了木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是老黄历了,现在谁还信那些东西。小伙子,天快黑了,不是外人该待的时候,赶紧走吧。”

说着,他就要关门。

“老人家,您别急着关门!”李巍急忙用手挡住门,“我真的很感兴趣!我可以给您报酬,或者帮村里做点什么。我听说……村里好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老人。他迟疑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李巍,仔细审视着他的穿着和神情,像是在判断他是否安分。

“进来吧。”最终,老人侧过身,将门拉开了一些,“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李巍松了口气,跟着老人走进了祠堂。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但也更加阴暗。空气停滞而浑浊,弥漫着一股香烛、陈旧木材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正中央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神像,不是常见的佛祖、观音或土地公,而是一个面目模糊、身形佝偻的怪物,手脚似乎不成人形,五官也像是随意捏合上去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神像前的供桌上空空如也,只有香炉里还插着几根早已熄灭的香梗。

“您是村里的……守门人?”李巍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低声问道。

“嗯,看门的,也算守墓的吧。”老人走到供桌旁,拿起一块破旧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神像上并不明显的灰尘,“我叫孙福,你就叫我孙大爷吧。”

“孙大爷,那神像……是您说的那个‘请神’仪式用的吗?”李巍忍不住问道。

孙大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请神’的?”

“县志异闻录里有记载,还有一些……民间传说。”

“哼,那些书呆子懂个屁。”孙大爷放下抹布,语气变得有些激动,“那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是邪法!是害人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微微颤抖:“我们阴山村,以前可不是现在这样……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可是,我听说请神仪式是为了祈求平安或者达成某种愿望?”李巍追问。

“愿望?”孙大爷惨笑一声,“是啊,愿望……人们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去请神,却不知道,请来的东西,往往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神灵,也分善恶,甚至……根本没有神灵,只有披着神灵外衣的饿鬼!”

他的话让李巍感到一阵寒意。孙大爷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沧桑,显然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村子里现在还有人信这个吗?还有人会举行请神仪式吗?”李巍继续试探。

孙大爷沉默了,只是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巍,仿佛要将他看穿。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年轻人,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你既然来了,又是为了打听这些,今晚就别走了。外面山里的东西,可不比村里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安全。”

孙大爷的话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李巍心中一动,意识到孙大爷可能不仅仅是个看门人那么简单,他对村子的历史和那些秘闻显然知道得不少。

“那就叨扰您了,孙大爷。”李巍决定留下来,至少今晚先在祠堂里安顿下来,再找机会了解更多。

孙大爷没有再反对,只是指了指祠堂角落里一张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晚上你就睡那儿。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也不要随便碰祠堂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尊神像。”

他特意加重了“神像”两个字的读音。

夜幕彻底降临,阴山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更显得四周空旷而诡异。祠堂里没有电灯,孙大爷给李巍留下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便回了自己那间似乎就在祠堂旁边的小屋。

李巍坐在床边,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芒,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孙大爷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请神仪式是邪法?会请来可怕的饿鬼?那个面目模糊的神像又是什么来历?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尊神像。在昏暗的灯光下,神像的面容似乎更加扭曲,嘴角仿佛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微笑。供桌上那熄灭的香梗,在香烟缭绕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活物一般在墙壁上舞动。

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李巍的脊背。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整理思绪。要想了解真相,必须找到更多线索,或者……找到当年参与过请神仪式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从祠堂外面传来。那哭声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李巍心中一凛,竖起了耳朵。

哭声还在继续,时高时低,飘忽不定,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他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浓重的夜色和隐约的山影。

哭声渐渐消失了。

四周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煤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李巍皱了皱眉,难道是山里的夜枭或者其他什么野兽发出的声音?可那声音听起来太像人类了。他看了一眼墙角那尊诡异的神像,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一夜,李巍睡得很不安稳。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和窥视的目光。梦里,他看到了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舞蹈,听到了低沉而疯狂的吟唱,还有那个断断续续、萦绕不去的女人的哭声……

第二章:残破的日记

第二天一早,李巍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祠堂破损的窗户照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森的气息。

祠堂门口围了几个人,看起来是村里的居民。他们大多面色黝黑,神情麻木,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正对着祠堂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看到李巍出来,他们都停下了交谈,用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

孙大爷站在人群旁边,看到李巍,向他招了招手。

“小伙子,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孙大爷的声音依旧沙哑。

“还……还好。”李巍含糊地应了一句,他的睡眠质量确实不高。

“这些人都是村里的。”孙大爷简单介绍道,“他们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李巍不解。

“没什么。”孙大爷含糊地应付过去,然后对众人说道:“行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位是上面派来了解情况的学生,大家不用紧张。”

村民们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陆陆续续地散去了,走之前依旧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了李巍好几眼。

“孙大爷,他们刚才在看什么?”李巍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孙大爷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的意思,“你要是饿了,我去做点吃的。你暂时就先住这儿吧,我晚上再过来。”

说完,孙大爷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李巍感到有些失落,本以为今天能从村民口中了解到更多信息,没想到他们如此戒备。看来,阴山村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决定自己四处转转。祠堂后面是一片荒废的院子,杂草丛生,只有一口枯井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院子尽头有一道低矮的土墙,墙外便是连绵起伏的青山。

他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发现大部分房屋都空置着,破败不堪,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有人居住。遇到村民,他们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里充满了疏离和戒备。

他走到村子边缘,发现那里有一片小小的乱葬岗,稀稀拉拉地立着几座歪斜的坟包,大部分都已经塌陷,墓碑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这里阴气更重,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他在乱葬岗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一个被雨水浸泡得有些腐烂的布包。布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用红线绣着一些已经褪色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咒或者符号。

他捡起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本日记!日记本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字迹也有些模糊,是用毛笔写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李巍心中一动,这本日记会不会记录着什么秘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

“……癸酉年,秋。村中又有人失踪了,已经有三个了。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都说是被山鬼勾走了,可我不信。王大胆说他晚上看到他们进了后山的那个山洞,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的,没几天也投河自尽了……”

“……族长召集了村里的老人,说要‘请神’。又是那个该死的仪式!我爷爷说过,那是咱们家世代守护的秘密,绝不能轻易动用。请来的神,根本不是什么正神,那是……那是‘阴司大人’!以生魂为祭的邪神!”

“……他们还是做了。在祠堂里,摆上供品,杀鸡宰羊,念着那些我听不懂的咒语。那尊泥像……好像活了过来,眼睛里冒着红光。我躲在外面,吓得浑身发抖。我看到……看到有几个黑影飘了进去,像是……鬼影!”

“……仪式结束了,他们说‘阴司大人’很高兴,答应保佑村子太平。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从那天起,村子里就怪事不断。夜里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像女人在哭,又像小孩在笑。有些人开始变得神神叨叨,说胡话,说看到‘阴司大人’在村里走来走去……”

“……张屠户的儿子病了,病得很重,身上长满了黑色的疮,流着脓水。族长说,是‘阴司大人’嫌供品不够,要更多的‘诚意’。他们又开始准备第二次请神了。这次……他们打算用什么做祭品?”

“……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说……要选一个‘干净’的处子……天啊!怎么会这样!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们!这是造孽啊!”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页码似乎被人撕掉了。李巍拿着日记本,手心冰凉。这本日记所记载的内容,远比孙大爷的只言片语更加惊悚。失踪、请神、邪神、活尸般的神像、以生魂为祭……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极其黑暗和恐怖的真相。

日记的主人,显然是知道内情,并且试图阻止这一切的人。他(她)会是谁?日记为何会被遗弃在乱葬岗?是被灭口了吗?

李巍感到一阵寒意。他似乎触碰到了阴山村最核心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正想将日记收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不是你应该碰的东西。”

李巍猛地回头,只见孙大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孙大爷……”李巍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将日记本藏在身后。

“把日记给我。”孙大爷伸出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这是我在那边捡到的……”李巍试图解释。

“我让你给我!”孙大爷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拄着的木杖在地上重重地顿了一下。

李巍看着孙大爷眼中一闪而过的凶狠,知道此刻不能硬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日记本递了过去。

孙大爷接过日记本,快速翻看了几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痛苦和愤怒。他将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不该看的。”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情,知道了,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可是,这上面记载的……”李巍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孙大爷猛地打断他,眼神凌厉地盯着李巍,“从你捡到这本日记开始,你就已经卷进来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么,忘记你看到的东西,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提起。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么……”孙大爷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就留下来,亲眼看看,阴山村请来的‘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李巍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结束。这本日记的出现,已经将他彻底卷入了阴山村那尘封已久的恐怖漩涡之中。

第三章:山雨欲来

孙大爷将日记本收了起来,重新用那块破旧的布包好,塞进了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对李巍说道:“今天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待在祠堂里。晚上我再过来找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佝偻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老和孤寂。

李巍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孙大爷的最后通牒让他感到不安。忘记?他做不到。作为一个研究者,探寻真相是他的本能。可是,留下来……他真的准备好面对可能更加恐怖的事情了吗?

他在祠堂里踱步,试图平复心情,整理思路。那本日记揭示的信息太过惊人,也太过恐怖。如果日记属实,那么阴山村很可能一直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祭祀仪式,用活人的生命去供奉一个被称为“阴司大人”的邪神。而那个面目模糊的神像,恐怕就是“阴司大人”的象征。

那么,现在的阴山村呢?他们还在继续这种仪式吗?孙大爷似乎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是对仪式的恐惧,还是对某些人的憎恨?他最后给李巍的两个选择,真的是为了保护他,还是另有所图?

李巍隐隐觉得,孙大爷知道的远比他透露出来的要多得多。他可能也是当年事件的知情人,甚至……参与者?

时间一点点过去,村子里依旧死气沉沉。李巍试图和偶尔遇到的村民交谈,但他们都讳莫如深,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用那种恐惧而麻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匆匆离开。

午饭时间,孙大爷端来了一些简单的饭菜:糙米饭和一碗野菜汤。饭菜很寡淡,但李巍没什么胃口。他一边吃,一边旁敲侧击地想从孙大爷口中了解更多信息。

“孙大爷,您刚才说,留下可以亲眼看看‘阴司大人’是什么样子。难道……村里还有人打算再次举行请神仪式?”李巍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大爷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李巍:“你很想知道?”

“我只是……想了解真相。”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孙大爷放下碗筷,叹了口气,“年轻人,有些欲望,是会吞噬人的。当年村里的人,就是因为太想摆脱贫困和灾祸,太想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才会走上那条路。”

“那……当年请神之后,村子里发生了什么?除了日记里提到的怪事,后来怎么样了?”李巍追问。

孙大爷沉默了,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后来……死了很多人。不是失踪,是真真切切地死了。死状……很可怕。有人说,是‘阴司大人’在索取更多的祭品。也有人说,是那些被迷惑了心智的人,在自相残杀。”

“那……仪式停止了吗?”

“停止了?”孙大爷惨笑一声,“怎么可能停止?只要人心还有欲望,只要对‘阴司大人’的恐惧和依赖还在,这仪式……就永远不会真正停止。”

他的话让李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难道阴山村至今仍然在进行着这种邪恶的祭祀?

“那……这次请神,是为了什么?”李巍鼓起勇气问道。

孙大爷浑浊的眼睛猛地看向李巍,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你怎么知道……这次会有请神?”

李巍心中一惊,自己并没有明确说过是从日记里看到的,孙大爷怎么会这么问?难道……

“我……我是猜测。”李巍含糊地掩饰道,“感觉村子里的气氛很不对劲。”

孙大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安心待着吧,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李巍看着孙大爷的背影,心里越来越不安。孙大爷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又似乎在引导着什么。

夜幕再次降临阴山村。这一次,村子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压抑和诡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甚至连白天还能看到的微弱灯火也消失了。整个村子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只有祠堂里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李巍待在祠堂里,心里七上八下。他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孙大爷给他的那个用来防身的小铜铃——据孙大爷说,这铃铛是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做的,对邪祟之物有克制作用。当然,他更希望自己根本用不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窗棂发出的呜咽声,以及煤油灯灯芯燃烧的声音。

到了后半夜,李巍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

“沙……沙……沙……”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着墙壁,又像是某种爬行动物在蠕动。声音很轻,断断续续,起初李巍以为是风声或者错觉,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祠堂外面!

他猛地清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沙……沙……沙……”

声音停在了祠堂的大门外。

紧接着,一阵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吟唱声,幽幽地响了起来。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令人头皮发麻的调子,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咒语,又像是亡魂的哀嚎。歌声断断续续,不成章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和蛊惑力量。

李巍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吟唱声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仿佛唱歌的东西正在一步步靠近祠堂。

突然,吟唱声停了下来。

祠堂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祠堂虚掩的大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祠堂,吹得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曳起来,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舞动,如同群魔乱舞。

李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黑色的、扭曲的影子,缓缓地从门外飘了进来。

那影子很高,很瘦,轮廓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模糊和不真切,仿佛是由浓墨勾勒而成。它没有脚,就那么漂浮在离地面几寸高的空中,缓缓地向祠堂中央的神像飘去。

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温度骤降。李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那黑色的影子在神像前停了下来,缓缓地……抬起了“头”。

虽然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李巍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光芒,正从那影子的方向投射过来,仿佛穿透了黑暗,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阴司大人”?它来了?

李巍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想起了孙大爷的话:“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可是,现在的情况,比出去更加可怕!

那黑色的影子在神像前徘徊着,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它似乎在汲取着神像的力量,又或者是在进行着某种邪恶的沟通。

突然,那影子猛地转过头,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似乎准确地锁定了躲在门后的李巍!

李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那黑色影子缓缓地向他“飘”了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离得越近,李巍越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邪恶气息。

“救……救命……”李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孽障!休得放肆!”

是孙大爷!

只见孙大爷手持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猛地从旁边冲了出来,挡在了李巍身前。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念诵着某种咒语,同时用力将手中的木杖向前戳去!

木杖的顶端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

“滋啦——”

一声如同滚油浇在烙铁上的刺耳声响。

那黑色影子似乎被木杖戳中,发出一声尖锐而痛苦的嘶鸣,猛地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黑气剧烈翻涌起来。

“哼!果然是你!”孙大爷喘着粗气,盯着那黑色影子,眼神复杂,既有愤怒,也有恐惧,还有一丝……决绝?

“老东西,你想造反不成?”那黑色影子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充满了威胁。

“我再让你一次!”孙大爷举起了木杖,“离开这里!不要再祸害阴山村!”

“哈哈哈……”黑色影子狂笑起来,声音刺耳,“离开?我的‘食粮’就在这村子里,我的‘根基’也在这祠堂里!你觉得……我能离开吗?”

说着,它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祠堂里的蜡烛和煤油灯同时熄灭了!

彻底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李巍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风声怒号,以及那黑色影子和孙大爷激烈对抗的声音。有木杖击打空气的闷响,有孙大爷的怒喝,还有那黑色影子不甘的咆哮和凄厉的尖叫。

他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李巍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极度的恐惧中逐渐模糊。

突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周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他听到孙大爷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快……快走……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接着,他感觉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将他向外拖拽。

他不知道自己被拖了多久,直到感觉脚下的路变得平坦了一些,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和邪恶气息也减弱了许多,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发现自己身处祠堂外面的荒院里,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孙大爷瘫倒在他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他看着李巍,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决绝。

“快走!趁着‘它’还没完全恢复,赶紧离开阴山村!沿着我们来时的路,一直往山下跑,不要回头!”

“您呢?孙大爷!”李巍急忙问道。

“我……我留下来……守住这里……”孙大爷咳出一口血沫,“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宿命……”

“不!我们一起走!”李巍抓住孙大爷的手臂。

“来不及了……”孙大爷苦笑一声,“我已经老了,跑不动了。而且……我留在这里,或许能拖延一些时间……”

他用力推了李巍一把:“走吧!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阴山村的事情!否则……‘它’会找到你的!”

说完,孙大爷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李巍,而是面对着祠堂的方向,佝偻着身子,口中开始念诵起某种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李巍看着孙大爷决绝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挣扎。他想留下来帮助孙大爷,但他知道自己留下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可能连累孙大爷。

“孙大爷!您多保重!”李巍咬着牙,最终还是转身,踉踉跄跄地向着山下跑去。

身后,传来了孙大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虚弱的咒语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般的“咔咔”声。

李巍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跑。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心中充满了恐惧、悔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再也迈不动一步,他才停下来,回头望去。

阴山村已经消失在了浓重的晨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他知道,阴山村的一切,都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本染血的、记录着恐怖真相的日记,还在。

第四章:逃不掉的阴影

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觉,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喧嚣的人群,明亮的灯光,整洁的街道,都让李巍感到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

他在县城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好好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但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阴山村发生的一切,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孙大爷最后的身影和决绝的话语,那诡异的“阴司大人”,还有那本沾满未知恐惧的日记……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他安全了吗?孙大爷的话是真的吗?“阴司大人”真的无法离开阴山村吗?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心头。他拿出那本日记,再次翻开。模糊的字迹,疯狂的语句,都在诉说着一个令人绝望的故事。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孙大爷还在等着他,或者说,等着他去揭露真相。

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民俗学研究者,手无寸铁,没有任何对抗超自然力量的能力。阴山村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他尝试联系导师,想寻求帮助,但又犹豫了。导师年纪大了,而且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牵扯太广,他不想把导师也卷入危险之中。

他又想到了报警。但警察会相信他的话吗?一个从未被官方记录过的村庄,一个关于邪教祭祀和活人献祭的恐怖故事,再加上他自己也精神恍惚、言辞闪躲,恐怕只会被当成是精神出了问题。

李巍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挣扎之中。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也为孙大爷的安危感到担忧。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发现了一个细节。在他逃离阴山村时,因为极度恐慌,他顺手从祠堂的供桌上拿起了一小撮香灰,塞进了口袋里,也许是想作为一种“纪念”,或者潜意识里希望它能带来一些“安全感”。这撮香灰一直被他忽略着。

此刻,他看着手心里的香灰,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孙大爷在最后关头,用那根神秘的木杖击退了“阴司大人”。木杖似乎对“阴司大人”有克制作用。而那尊神像,是“阴司大人”的载体。日记里提到,孙大爷的家族世代守护着秘密,似乎对“阴司大人”有所了解。

会不会……孙大爷的家族,或者说,那根木杖,与阴山村的历史和“阴司大人”的起源有关?而孙大爷最后留下的话,是真心让他离开,还是……另有深意?

李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孙大爷最后的表现,虽然英勇,但也透着一股绝望和……宿命感。他说“我已经老了,跑不动了”,“我留在这里,或许能拖延一些时间”。这不像是一个一心想要求生的人会说的话。

难道……孙大爷和“阴司大人”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他留在祠堂里,真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李巍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孙大爷并没有死,或者说,他没有离开,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了阴山村,那么……他是不是也陷入了某种危险?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成为了“阴司大人”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让李巍不寒而栗。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再回一次阴山村。这一次,他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开始在网上搜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阴山村附近地区的地质、水文、植被信息,甚至是一些古老的传说和地方志的电子版。他还购买了强光手电、登山绳、急救包、压缩饼干、大量的电池,以及一些据说具有驱邪效用的物品——朱砂、雄黄粉、桃木剑(当然是工艺品,但也聊胜于无)。

他还找到一位研究古文字和符箓的朋友,请对方帮忙分析日记上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和符号。朋友告诉他,日记上的文字并非标准的汉字,更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带有原始巫觋风格的图形文字,非常罕见,解读起来极其困难。不过,其中一些重复出现的符号,似乎与“祭祀”、“献祭”、“阴司”、“地府”等概念有关。

准备工作持续了近一周。李巍每天都生活在焦虑和恐惧中,但回到阴山村的决心却越来越坚定。

他再次踏上了前往阴山村的山路。这一次,他的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学术好奇,而是充满了沉重、决绝,以及一丝……赴死的觉悟。

山路依旧崎岖难行,但李巍的目标明确,脚步也坚定得多。他避开了大路,选择了更隐蔽的小径,时刻保持警惕。

当他再次看到那熟悉的、笼罩在薄雾中的村庄轮廓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村庄和他离开时一样,死气沉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但看不到人影。

李巍没有立刻进村,而是在村外的隐蔽处观察了很久。他注意到,祠堂的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的两张符纸似乎还在,但颜色似乎比上次更加暗淡了。村子里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也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包里的手电和桃木剑,毅然走进了阴山村。

他先去了祠堂。祠堂的门依然紧锁着,和上次一样。他绕到祠堂后面,发现那口枯井依旧矗立在那里,井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覆盖着,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祠堂大门,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孙大爷的小屋。孙大爷的小屋就在祠堂旁边,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门虚掩着。

李巍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让他差点吐出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灰尘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地上散落着一些干枯的药草和奇怪的粉末。房间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是孙大爷!

李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走进去,发现孙大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嘴唇发紫,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孙大爷?”李巍试探着叫了一声,伸手想去探他的鼻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孙大爷鼻子的瞬间,孙大爷那紧闭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浑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恐惧的、闪烁着幽幽红光的眼睛!瞳孔也变得细长而诡异,像是蛇类的瞳孔!

“你……你还敢回来?”孙大爷的声音变得尖细而嘶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苍老和沙哑,充满了怨毒和……诱惑?

李巍吓得倒退一步,心脏狂跳:“孙大爷!你……你怎么了?”

“我?呵呵……”孙大爷(或者说,占据着孙大爷身体的那个东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很好……非常好……主上赐予了我新的力量……新的生命!”

“主上?”李巍瞬间明白了,“你是说……阴司大人?”

“阴司大人……”孙大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红光闪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巍,“它不仅仅是‘主上’,它很快……就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我们……将是它最忠实的仆人和先驱!”

“你……你被它控制了?”李巍感到一阵恐惧和恶心。

“控制?不不不……”孙大爷摇着头,动作僵硬而诡异,“这是荣耀!是飞升!我们阴山村世代守护着通往‘阴司界’的通道,我们是侍奉‘阴司大人’的祭司!只是后来……人心坏了,背叛了主上,才遭此劫难。”

“所以……之前的请神仪式……”

“那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取悦主上,获得力量!但之前的祭品……还不够……远远不够!”孙大爷的声音陡然变得兴奋起来,“不过没关系,新的祭品……很快就会送来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明显比之前灵活了许多。他的手指变得细长扭曲,指甲也变得乌黑尖锐。

“你……你为什么会回来?”孙大爷(或者“它”)盯着李巍,眼神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是为了……送死吗?”

“我来……是为了阻止你们!”李巍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孙大爷,你醒醒!这不是荣耀,这是邪恶!是你们的祖先,是你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邪恶?”孙大爷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夜枭般凄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力量就是一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阴司大人给了我们力量,让我们能够掌控生死,支配他人,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它的身体开始发生更明显的变化。皮肤变得干瘪蜡黄,皱纹更深,如同树皮。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身体似乎在不断地扭曲、拉长。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你……你快要控制不住它了,对吗?”李巍看着孙大爷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怜悯,“孙大爷,振作起来!想想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想保护村子的吗?”

“保护?”孙大爷(或者“它”)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李巍,“我要保护的,是我自己!是‘阴司’一脉传承下去的机会!李巍……你是个聪明人,你看到了真相,你以为你能逃脱吗?”

它突然伸出那只扭曲变形的手,抓向李巍!

李巍早有防备,猛地向后一跃,同时将手中的桃木剑刺了过去!

桃木剑刺中了“孙大爷”的手臂,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黑烟。“孙大爷”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手臂上被刺中的地方迅速溃烂流脓。

“啊——!该死的东西!”“孙大爷”捂着手臂,眼神变得更加怨毒,“你身上怎么会有‘桃木’这种东西?!”

李巍没有回答,趁它手受伤之际,转身就想往外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孙大爷”尖叫着,身体突然化作一团黑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李巍笼罩过来!

李巍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但那力量如同铁钳一般,让他无法挣脱。

黑影凑到他面前,那张扭曲的脸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子上,猩红的双眼里充满了贪婪和恶意。

“桀桀桀……多么鲜美的灵魂啊……”一个沙哑而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奉献给主上吧……”

就在李巍感到绝望之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撮一直带在身上的香灰,狠狠地撒向“孙大爷”的脸!

“啊——!!!”

“孙大爷”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那撮香灰落在它脸上,冒起了阵阵黑烟。

趁着这个机会,李巍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转身就向祠堂大门跑去。

“你跑不掉的!你逃不出阴司大人的手掌心!!”“孙大爷”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

李巍冲到祠堂大门前,用力撞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祠堂里比外面更加黑暗阴森。那尊面目模糊的邪神像,依旧矗立在中央。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李巍清晰地看到,神像的脚下,散落着许多……白色的骨头!

有人骨!甚至还有动物的骸骨!显然,这里曾经进行过不止一次的活祭!

而在神像前面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个东西,吸引了李巍的目光。

那是一个用红线捆绑着的、已经失去光泽的银镯子。镯子上刻着一些细小的花纹,看起来……很眼熟。

是孙大爷的!李巍想起来了,上次孙大爷给他看日记的时候,手腕上就戴着这么一个银镯子!

难道……

李巍不敢再想下去。

他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对付神像或者“阴司大人”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了神像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

他冲过去打开木箱,发现里面放着一些陈旧的经文、符咒,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祭祀用的器物,包括几个破损的陶碗,一小堆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匕首?这难道是……

就在这时,祠堂外面传来了“孙大爷”(或者“阴司大人”附身的那个东西)愤怒的咆哮声,以及……沉重的撞门声!

它追来了!

李巍迅速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他不知道这把匕首有没有用,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了。

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开始剧烈摇晃。

李巍退到神像前,看着那尊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泥像,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

日记里提到,阴山村的人请神,是为了达成愿望,或者说,是为了摆脱困境。而请神的代价,是生魂。

那么,反过来呢?如果要送走神,或者说,要破坏这个仪式的根源……是不是需要……献祭?

献祭什么?献祭自己吗?

不!李巍摇了摇头。他不想死,更不想成为邪神的食粮。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银镯子上。孙大爷……孙大爷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世代守护秘密,他最后留下的话……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李巍突然想起了孙大爷最后那句话:“李巍……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他做了什么聪明事吗?他不该回来的……他不该再涉足这里的……

等等!

李巍脑中灵光一闪!

孙大爷的银镯子!日记里提到的“阴司大人”!还有那个反复出现的、与“地府”有关的符号!

阴山村请神,真的是请来了一个外来的邪神吗?还是说……他们只是唤醒了某种沉睡在这片土地上的、与“死亡”和“阴司”有关的力量?而孙大爷的家族,所谓的“祭司”,他们的职责,真的是侍奉神灵吗?还是说……他们是看守者?看守着这个不应该被唤醒的力量?

如果“阴司大人”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更像是一种……规则,一种力量的体现?那么,要对抗它,或许不能依靠蛮力,而是要……找到它的“规则漏洞”?

李巍的目光再次扫过祠堂,扫过那尊邪神像,扫过供桌上的祭品,最后落在了那个装着米和陶碗的破旧木箱上。

一个计划,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绝望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撞门声停止了。

祠堂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强行推开,木屑纷飞。

“它”来了。

黑暗中,那双猩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李巍。

第五章:最后的请神

“桀桀桀……找到你了,渺小的虫子。”阴司大人附身的孙大爷(已经不能称之为孙大爷了)缓缓走进祠堂,它的身体依旧扭曲而臃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邪异的红光。“你以为,凭那点微不足道的桃木和香灰,就能伤到我吗?真是天真!”

它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它伸出一只干枯、扭曲的手爪,抓向李巍。

李巍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锈蚀匕首格挡。

“当!”

一声脆响,匕首与鬼爪相交,火星四溅。李巍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震,匕首差点脱手。他能感觉到,这鬼爪坚硬无比,远非血肉之躯可比。

“没用的,凡人的兵器,伤不了阴司之体!”鬼爪再次抓来,速度快得惊人。

李巍狼狈地躲闪,险象环生。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怪物的对手。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祠堂内部,寻找着可以利用的东西。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供桌上那尊邪神像上。

就是它!一切邪恶的根源!

如果能毁掉它……

他一边躲避着鬼爪的攻击,一边慢慢向神像靠近。鬼爪似乎认准了他,紧追不舍,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杀意。

李巍瞅准一个机会,猛地闪身避过鬼爪,同时抓起供桌上一个陶碗,狠狠地砸向神像的头部!

陶碗砸在神像脸上,发出一声闷响,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但神像本身却毫发无损。

“愚蠢!那是阴司大人的法相!岂是凡物能毁的?!”鬼爪抓住机会,狠狠地拍在李巍的后背上!

“噗!”李巍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向前飞扑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使不出力气。

鬼爪一步步逼近,猩红的双眼里充满了残忍的戏谑。

“结束了,虫子。乖乖献上你的灵魂吧,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李巍趴在地上,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扭曲而恐怖的脸,心中充满了绝望。

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阴山村将继续被黑暗笼罩,更多的人将无辜惨死?而他,将成为这一切的陪葬品?

不!他不能放弃!

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疯狂的计划。风险极大,几乎等于自杀,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破旧的木箱,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阴司!你以为你掌控着一切吗?你错了!”

鬼爪的动作一顿,猩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附身在这个老头身上,用他的血肉和灵魂作为凭依,才能显化形貌,对吗?”李巍喘着粗气,大声说道,“你真正的本体,是这祠堂里的‘阴煞之气’,是这村子里积攒了无数年的……怨念和恐惧!”

鬼爪似乎被说中了痛处,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但没有立刻攻击。

“你害怕火!你害怕阳光!你更害怕……彻底的湮灭!”李巍继续说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因为失血和巨大的压力而开始模糊,但他必须坚持下去,“你借阴司之名,行邪术之实,但你本质上是……‘阴’的集合体!是‘死’的象征!”

“住口!不准亵渎主上!”鬼爪疯狂地挥舞着,但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没有亵渎!”李巍大声反驳,“我在陈述事实!你之所以需要不断地请神,不断地献祭,就是因为你的力量来自于‘阴’,而‘阴’是无法长久独立存在的!你需要生魂的能量来维持,来‘显形’!”

李巍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爬向那个装着米和陶碗的木箱。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鬼爪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迟疑和……虚弱?“但是,那又如何?只要阴山村还在,只要还有人心存恐惧和欲望,我的力量就不会消失!”

“是吗?”李巍爬到了木箱前,打开了它。他抓起里面的米,又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但是,如果……我把你‘送走’呢?”李巍抬起头,看向鬼爪,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不是请神,而是……送鬼!”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染血的日记,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滴在日记上,然后高高举起:“以我李巍之血为引,以这记录罪恶之书为凭,唤醒沉睡于此地的……真正守护者!”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鬼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会毁了一切!包括你自己!”

“毁掉你,也在所不惜!”李巍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日记猛地撕碎!

就在日记被撕碎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祠堂里原本昏暗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凝滞和沉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股古老而神圣的气息,与之前阴森邪恶的氛围截然不同。

那尊一直面目模糊的邪神像,脸上的泥土开始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更加古老、更加狰狞的线条。它不再是“阴司大人”的法相,反而像是一尊……镇压邪魔的法器!

供桌上的香炉里,熄灭的香梗突然重新燃起,冒出袅袅青烟,但这次的烟雾不是笔直的,而是盘旋上升,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符文图案。

孙大爷(或者说,被附身的躯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体表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那双猩红的眼睛也变得浑浊,仿佛正在失去力量。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能……”鬼爪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巍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流逝,鲜血不断涌出,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他知道,时机快到了!

他抓起木箱里的米,用力撒向空中。同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锈蚀匕首,狠狠地刺向那尊正在发生变化的邪神像的“心脏”位置!

“噗嗤!”

匕首刺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匕首刺入的瞬间,整个祠堂剧烈地颤抖起来!地面仿佛在震动,墙壁上的裂缝蔓延开来,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

一股强大而纯粹的、带着神圣和威严气息的力量,从邪神像中猛地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与之前阴司大人的邪恶气息完全相反,如同烈日驱散黑暗,瞬间将祠堂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尊邪神像表面的泥土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了它的真容——那并非什么狰狞的邪神,而是一尊造型古朴、线条粗犷、面容模糊但隐约能看出慈悲之意的神只!它手持一柄断裂的长戟,脚踏一条扭曲的蛇形怪物,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而在神像的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白光凝聚而成的身影。那身影没有具体的面目,却散发出无尽的威严和浩瀚,仿佛是天地间一切光明与秩序的化身!

“邪……邪魔,受死!”白光凝聚的身影发出一声宏大而威严的喝声。

那正在惨叫、试图逃跑的鬼爪(或者说,阴司大人的残余力量),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绝望的尖叫,身体在白光的照耀下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随着阴司大人力量的消散,孙大爷的躯壳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机,脸上残留着惊恐和不解的表情。

祠堂里的震动停止了。白光渐渐散去,邪神像依旧矗立在那里,只是身上的邪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而宁静的气息。

李巍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他……成功了吗?他真的“送走”了阴司大人?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尊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邪神像。他隐约觉得,这尊神像,还有那个白光凝聚的身影,似乎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它们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具现,一种平衡“阴”与“阳”、“邪”与“正”的古老存在。

阴司大人并非被消灭了,而是被重新“封印”或者“驱逐”了?而代价,是他自己的鲜血和……那个日记里记载的、可能更加古老的契约?

李巍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那尊邪神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古老而深邃,带着一丝……赞许?还是……托付?

尾声:山中岁月长

李巍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记忆中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血腥。

他动了动身体,除了浑身酸痛和伤口的疼痛外,并无大碍。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加上过度惊吓,导致了短暂性昏迷,幸好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是在山脚下被发现的。一个上山采药的药农发现了昏迷的他,报了警。警方将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关于阴山村发生的事情,李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经历,只会把他当成精神失常。他甚至销毁了那本染血的日记的残骸,以及那些从祠堂里带出来的物品。

他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导师。他没有提及阴山村的具体经历,只是说自己在山区考察时遭遇了意外,受了些伤,考察也因此中断,决定放弃这个课题。

导师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担心,叮嘱他好好休养,以后不要再轻易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李巍重返校园,继续他的学业和研究。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

阴山村的那段经历,如同一个深刻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时常会在梦中回到那个阴森的祠堂,看到那尊诡异的神像,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吟唱声。

他也曾试图再次寻找阴山村,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也找不到通往那里的路。仿佛那片区域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从地图上抹去了一般,所有的标记和记忆都变得混乱而模糊。

他不知道阴山村现在怎么样了。孙大爷的尸体被发现了吗?村民们是否知道他们所信奉的“阴司大人”已经被驱逐?他们是否会因此而陷入新的恐慌和混乱?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但他却无法找到答案。

有时候,他会独自一人去那些偏远的山区徒步,漫无目的地行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遗失的东西。他会对着空旷的山谷喃喃自语,诉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秘密和忏悔。

一年后,李巍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是牛皮纸的,很厚,寄信地址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小镇。他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背景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视角很高,像是航拍的。照片的正中,是那座他无比熟悉的、破败的祠堂。祠堂的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两张崭新的、朱砂绘制的符咒。符咒的颜色鲜艳,图案清晰,与李巍记忆中那两张褪色发黄的符咒截然不同。

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它还在,只是睡着了。守门人,不敢懈怠。”

李巍拿着照片,手不停地颤抖。

它还在?“阴司大人”还在?只是睡着了?

守门人?是谁?是孙大爷吗?还是……别的什么?

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提醒?还是……某种宣告?

李巍看着照片上那座宁静而神秘的祠堂,远山如黛,云雾缭绕,仿佛亘古不变。

他知道,阴山村的故事,并没有真正结束。

请神容易送神难。

而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真正沉睡。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但在他的心底,却永远留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那片阴霾的名字,叫做——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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