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
沪上法租界,霞飞路一栋西式洋楼内,气氛有些压抑。客厅里,留声机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却盖不住主位上那位周老爷脸上浓重的忧色。他年近五旬,身着绸缎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微微颤抖。
下首坐着两位客人。一位是周老爷的至交,留洋归来的西医陈博士,戴着金丝眼镜,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忧心忡忡。另一位,则是陈博士带来的“奇人”——白先生。
白先生约莫三十许,一身半旧却不失整洁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不多言语,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他身上有种奇异的气质,既有读书人的儒雅,又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沉静,还隐隐透着一丝令人不敢直视的神秘。
“白先生,您可千万要救救小女!”周老爷声音嘶哑,几乎要跪下,“这……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周老爷唯一的千金,周婉若,从苏州老家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起初只是精神萎靡,沉默寡言,后来竟开始整夜整夜地梦游,口中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呓语。更可怕的是,每到子时,她的房间就会传出凄厉的哭声,窗户无风自动,床帏无端翻飞,甚至有几次,下人看到有模糊的黑影从她房中飘出。
西医陈博士检查了多次,排除了生理疾病,最后也只能归咎于“癔症”或是“水土不服”。但周老爷不信,他家世代书香,虽居沪上,却颇信些传统的东西。经人介绍,找到了这位据说能“通阴阳,驱邪祟”的白先生。
白先生听了周老爷的叙述,又问了几个关于周婉若生辰八字、近期经历的问题,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老爷,令媛恐怕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恐怕不是寻常的游魂野鬼。”
“不干净的东西?”周老爷脸色更白,“是……是煞吗?”
白先生微微颔首:“或许比一般的煞气更凶。令媛从苏州归来,可是途经了什么特殊的地方?或是家中最近可有变故?”
周老爷想了想,道:“路径并无异常。家中……倒是没什么变故,只是……数月前,婉若的祖母……也就是我的母亲,在苏州老宅……过世了。婉若回来前,我们才派人去将奶奶的灵柩接回沪上安葬。难道……与此有关?”
“苏州老宅?”白先生目光微动,“老人家仙逝,本是正常。但若是在故去之时,或之后,家中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或是老宅本身有些不为人知的……因果,便可能遗留下来。令媛回去奔丧,触动了某些东西,将那‘煞’带了回来。”
“那……那可如何是好?”周老爷急切地问。
陈博士在一旁插话:“白先生,您……您打算如何处理?是用药石,还是……用那些……传统的法子?”他语气中带着怀疑,但也有一丝期望。
白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外滩的霓虹透过窗户映射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阴霾。“法子倒是有,只是凶险。此煞非同小可,恐怕需我亲自走一趟,去令媛祖母安息之地,以及令媛房中查看,方能确定。送煞之事,更是不能拖延。”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递给周老爷:“此乃‘镇心符’,可暂时安抚令媛心神,让她能安稳入睡几日。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三日之内,我必会前来。在此之前,请令媛待在房中,门窗紧闭,切记不可外出,亦不可接触阴邪之物。”
周老爷接过符纸,如同捧住救命稻草,连连道谢。陈博士虽然心中疑虑,但见白先生言之凿凿,气度不凡,也不好再反驳。
白先生起身告辞,临走前,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个西洋座钟,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走出洋楼,晚风带着湿气拂面而来。白先生抬头望了望沪上的夜空,星星被乌云遮蔽,不见踪影。他知道,此行恐怕不会顺利。那周家小姐身上的煞,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而他隐隐感觉,这背后,或许牵扯到一段尘封已久的恩怨。
第一章:阴山村与老宅
三日后,晨曦微露。
一辆骡车颠簸在通往苏州郊外的土路上。白先生换上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短打劲装,依旧是青色,却多了几分干练。他坐在车辕上,旁边是周家派来带路的长工老王头。老王头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话不多,但眼神透着一股憨厚。
“白先生,前面就是阴山村了。”老王头指着远处山谷中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说道。
白先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谷四面环山,林木葱郁,中间地势略低,散落着几十户人家,多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整个村庄,显得有些朦胧和……死寂。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更像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说不清是草木腐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霉味。
“这村子……似乎很安静?”白先生轻声问道。
老王头搓了搓手,有些不安地说:“是啊,白先生。我们周家老宅就在村子最里面,靠山脚那块。村里人……都挺怕那地方的。尤其是晚上,说是不太平。”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
老王头压低了声音:“都说周家老宅邪性。早些年,周家老太太,就是令媛的奶奶,在里面住了几十年,后来年纪大了,性情变得古怪,不大跟人来往。再后来……就过世了。自打她过世后,村里就更没人敢靠近了。有人说晚上能听到里面有哭声,还有人说看到过黑影……”
白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看来周老爷所言非虚,这老宅恐怕真有问题。而周婉若的“煞”,十有八九就源于此处。
骡车在村口停下。几个早起的村民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忙自己的事,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和回避。白先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乡村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敬畏和恐惧。
老王头领着白先生沿着狭窄泥泞的小路往村里走。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有的甚至已经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偶尔有孩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到陌生人,又立刻缩了回去。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
“白先生,前面就是周家老宅了。”老王头在一扇巨大的、油漆斑驳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这是一座典型的明清时期江南大宅院。高高的马头墙已经残破,露出里面的青砖。朱漆大门早已褪色,其中一扇微微敞开着,另一扇则虚掩着,门上的铜环上还系着一小截早已干枯的红绳,像是某种拙劣的镇宅符。
门楣上方的牌匾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印记。整座宅院给人一种阴森、破败的感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潜伏在晨雾之中。
白先生站在门前,并没有立刻进去。他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宅子……怨气很重啊。”他低声自语,“而且,似乎不止一股。”
他没有理会老王头的紧张表情,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大门。
“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响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仿佛是这座沉睡多年的老宅发出的痛苦呻吟。
门后的景象,让白先生和老王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章:宅院凶光
院子里杂草长得异常茂盛,几乎有人那么高,将原本的青石板路都覆盖了大半。角落里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物,破旧的家具、碎裂的瓦片、不知名的布料……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的霉味更加浓郁了,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臭气。阳光艰难地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院子里的阴冷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正中央那口早已干涸的井。井口用一块沉重的石板盖着,石板边缘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缝隙里似乎还渗出一些黑色的粘稠液体。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正从井口散发出来。
“这……这井……”老王头的声音有些发颤,“听村里老人说,这井以前……是用来沉水的,后来就没再用过了。奶奶说,井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白先生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被宅院的其他地方吸引。他注意到,宅院的正厅门窗紧闭,但门缝里却隐隐透出一种暗红色的、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像是灯光,更像是一种……凝固的、粘稠的液体所散发出的光泽。
此外,宅院的墙角、屋檐下,甚至是一些树木的树干上,都贴着各种各样、歪歪扭扭的黄色符纸。这些符纸大多已经褪色发黑,有些甚至被风雨撕成了碎片,但依旧顽强地贴在那里,仿佛是某种绝望的挣扎。
“这些符……”白先生走近细看,发现这些符的画法粗糙,材质低劣,但隐隐能看出一些镇宅、辟邪的痕迹。“是请过几次道士做法,但都不成功,甚至可能起了反效果。”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正厅紧闭的大门。入手处一片冰凉,仿佛摸到了一块寒冰。门板上,也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但已经被岁月和人为的破坏磨蚀得不成样子。
“老王头,”白先生转过身,“你先回去吧。此地凶险,不是你该待的。三日之内,我会带着令媛离开。期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
老王头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是,是,白先生您多保重!小人……小人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等着。”
白先生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老王头。老王头接过银子,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白先生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迈步走进了这座凶宅。
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阳光被高大的院墙遮挡,只有少数几缕光线能照进来,却无法带来多少暖意。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白先生的目光仔细扫视着四周。他注意到,除了正厅和那口古井,宅院的其他房间似乎也并不太平。有几间房的窗户上糊着的窗纸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黑洞洞的内部。其中一间偏房的窗户上,似乎还挂着一件白色的衣物,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幽魂。
他走到正厅门前,犹豫了一下。门缝里透出的那暗红色光芒,以及隐约能闻到的血腥气,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但他知道,必须进去。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蘸了点口水,抹在眉心。这是道家的一种简单仪式,用以集中精神,沟通灵识。随后,他运起一丝微弱的内力,缓缓推向大门。
“咔哒”一声轻响,本就破败的门闩似乎更加松动了一些。
白先生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一条门缝。
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门后的景象,更是让他瞳孔骤缩。
第三章:正厅魅影
正厅内一片狼藉。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不少已经散架。墙壁上的字画早已模糊不清,有的甚至被撕成了条状。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器、燃尽的蜡烛头,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暗红色的污渍。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大厅的墙壁上,竟然都用暗红色的、似乎是血液的东西,画满了各种各样扭曲、怪异的符文和图案!这些图案既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恶鬼的狞笑。它们散发出的那种不祥的红光,正是白先生之前看到的。
整个大厅的气氛,阴森、压抑到了极点。仿佛有无数的怨魂在这里哭泣、咆哮,等待着下一个牺牲品。
白先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正厅。脚下的灰尘很厚,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在大厅的正中央,原本应该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但在那个位置的墙壁上,却画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图案,比周围的任何图案都要清晰、都要狰狞。那图案像是一个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瞳孔的位置是一个扭曲的漩涡。
而在那个巨大图案的下方,地面上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的黑色液体,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白先生皱紧了眉头。他能感觉到,这里残留的怨气和煞气,比宅院其他地方都要浓烈得多。而且,这些用鲜血绘制的符文,绝非寻常道士所为,更像是一种……邪恶的仪式。
他不敢大意,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罗盘和几张符纸。罗盘的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根本无法稳定下来,显示出此地磁场的极度混乱和能量的异常。
白先生咬了咬牙,将一张“破秽符”拍在门框上,低声念诵了几句咒语。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融入门框之中。这样一来,至少能暂时阻止外面的阴气或里面的煞气随意出入。
随后,他开始仔细勘察大厅。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滩黑色液体附近。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地沾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果然是血……”白先生眉头紧锁,“但似乎……不像是人血那么简单。”
他仔细观察着液体的形态,又看了看墙壁上的诡异图案,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这种血,可能混合了某些特殊的材料,甚至……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他身后吹来,吹动了地上的灰尘,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白先生猛地回头,只见大厅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立刻凝神戒备,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方向。
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那轮廓很高大,穿着一身破旧的、似乎是明清时期的官服,脸上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个空洞的眼窝和一张咧开的、仿佛在无声狞笑的嘴。
一股强大的、充满怨恨和不甘的阴气,从那身影上散发出来!
“怨灵!”白先生心中一凛。这宅子里,果然不止那“煞”的存在!
那怨灵似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眶,“望”着白先生,然后,它缓缓地抬起一只同样模糊的手臂,指向了大厅正中央那个巨大的血色眼睛图案,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白先生明白了。这个怨灵,似乎是这座宅子和这场“煞”的关键!它似乎在引导自己,或者说,在警告自己,不要去触碰那个图案?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作祟?”白先生沉声问道,同时悄悄取出了腰间的桃木剑。
那怨灵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动作,指向那个血色眼睛,同时身上的阴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温度也骤然下降,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白先生知道,多说无益。这个怨灵恐怕是被当年的事情禁锢在此,充满了执念和恶意。他不再犹豫,左手捏诀,右手桃木剑指向怨灵,口中快速念诵起“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随着咒语的念诵,白先生身上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怨灵似乎对这金光非常忌惮,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形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要消散一般。
但它并没有完全退去,依旧死死地指向那个血色眼睛图案,似乎在竭力阻止白先生靠近。
白先生见状,知道这怨灵的执念与那图案息息相关。他决定先不去管它,而是先去看看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
他运转身法,脚下步伐变幻,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怨灵可能发动的攻击,朝着大厅中央那个血色眼睛图案快速接近。
就在他即将靠近图案的时候,异变陡生!
第四章:井中低语
“吼——!”
那怨灵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身上的阴气爆发开来,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浪,朝着白先生猛扑过来!同时,它那模糊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地面上的灰尘和杂物竟然诡异地悬浮起来,如同利箭般射向白先生!
白先生早有防备,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向后急退,同时挥舞桃木剑,剑尖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片金光,将射来的杂物尽数击飞。
“雕虫小技!”白先生冷哼一声,手中桃木剑一抖,剑尖挑起一张“雷击符”,口中迅速念咒:“九天应元雷霆之祖,万象森罗肃清之司……急急如律令!”
符纸瞬间化作一道刺眼的电光,朝着怨灵劈去!
“轰!”
电光击中了怨灵,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怨灵的身形剧烈地扭曲、挣扎,身上的阴气被电光大量蒸发,发出痛苦不堪的嘶吼。但它的形态并未完全消散,依旧顽强地存在于原地,只是变得更加虚幻和狂暴。
白先生知道,普通的攻击对这种积怨已久的强大怨灵效果有限,必须找到它的根源,或者说,它的“核心”。
他没有再贸然攻击,而是警惕地看着怨灵,同时脑中飞速思考。这怨灵似乎在守护着那个血色眼睛图案,那么,图案本身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可能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古井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那声音不像是人声,更像是一种……无数冤魂在耳边窃窃私语,充满了痛苦、怨恨和绝望。这声音仿佛有穿透力一般,直接钻入白先生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心神不宁。
“不好!”白先生脸色一变。这古井,恐怕也是一大凶险之地!
那怨灵似乎也受到了古井低语的影响,动作变得更加狂躁不安,身上的黑气翻涌不定。
白先生当机立断,不能再耽搁了。他必须尽快弄清楚那血色图案的秘密,否则,等这古井里的东西完全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中的噪音,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怨灵身上。他注意到,每次他靠近血色图案,怨灵的反抗就会变得异常激烈,而古井的低语声也会随之响起。
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白先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故意朝着血色图案踏出一步,果然,怨灵立刻发出一声怒吼,黑气汹涌而来。与此同时,古井的低语声也陡然拔高!
就在怨灵和古井力量都被吸引到他身上的瞬间,白先生手腕一抖,将早已准备好的七张“神行符”同时拍在地上!
“嗖嗖嗖——”
七道光芒亮起,白先生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同时出现了七个分身,朝着七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这正是道家“分光化影”之术,用于迷惑敌人,争取逃脱时间。
怨灵和古井的低语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糊涂了,攻击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就在这刹那的间隙,白先生真身一个闪烁,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怨灵的主攻方向,同时身形一矮,朝着那个巨大的血色眼睛图案滚了过去!
他成功了!他来到了图案旁边!
近距离看,这图案更加诡异。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物一般,在微微蠕动。而图案的核心,也就是那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漩涡中心,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
白先生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漩涡中心,竟然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光泽的……眼珠!
那眼珠的表面,似乎有无数细微的血丝在流动,更增添了几分邪异。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先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阴冷和邪恶的气息,正从这颗小小的黑色眼珠中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大厅!
白先生立刻明白,这颗邪眼,就是这一切的关键!它很可能就是当年某次邪恶仪式留下的核心,吸收了大量的怨气和鲜血,最终形成了这宅子里的“煞”,甚至困住了那个怨灵!
就在白先生注视着那颗邪眼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哗啦——”
一声巨响,那口一直紧闭的古井,井盖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掀飞了!
第五章:古井魅影
沉重的青石井盖被掀飞后,重重地砸在院子里的杂物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起漫天灰尘。
紧接着,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深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气息,从井口狂涌而出!整个宅院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连白先生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井口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井口散发出来,比之前闻到的任何气味都要浓烈百倍!
“呜呜呜——”
一阵阵凄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哭声,从井口悠悠传来,比之前听到的任何哭声都要悲伤,都要绝望。那哭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诅咒和怨毒的誓言。
白先生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口古井,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恐怕是当年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品”或者“能量源”!
井口边,开始弥漫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些黑气逐渐凝聚、变形,最终化作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这些轮廓穿着各种不同年代的服饰,有古代的,有近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他们缓缓地从井口飘浮起来,悬浮在空中,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阴兵”!这些阴兵没有实体,仿佛是由纯粹的怨念和怨气构成,但散发出的威压却极其恐怖!
为首的一个身影,身材异常高大,穿着一身残破不堪的盔甲,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他的脸上,竟然还残留着一丝模糊的威严和……不甘!
“是……是守护灵将?”白先生心中骇然。这种由大量怨气汇聚而成的、守护着某个特定地点或物品的灵体,实力极为强大,而且极度危险!
那原本在大厅里与白先生缠斗的怨灵,在看到这些从井中出来的阴兵之后,竟然主动退到了邪眼附近,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似乎在臣服,又像是在恐惧。
而那些井中爬出的阴兵,则全部将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目光,投向了白先生,以及他面前的那颗黑色邪眼!
白先生立刻明白了。这些阴兵,恐怕就是当年布置这一切的“人”的手下,或者说,是被那邪恶仪式控制的牺牲品。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颗邪眼,不让任何人靠近或破坏!
麻烦大了!
白先生迅速评估着形势。怨灵虽然强大,但似乎已经被邪眼和这些阴兵压制。而现在出现的这支阴兵队伍,实力恐怕远超怨灵。自己虽然有些手段,但面对如此数量的强大灵体,胜算极低。
必须尽快想办法!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颗黑色邪眼上。既然它是核心,那么只要能破坏它,或者将它带走,或许就能解决问题。
但问题是,如何接近它?那些阴兵显然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邪眼。
就在白先生思索之际,那些悬浮的阴兵,开始缓缓地朝着他移动过来。他们移动的时候,悄无声息,但每靠近一分,白先生就感到心头的压力就增大一分,仿佛有无形的枷锁在束缚着他。
为首的那名盔甲阴将,举起手中的长刀,遥遥指向白先生,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喝令。虽然听不懂具体的话语,但白先生能感受到其中的威胁和杀意。
“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白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从布袋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镜,镜面光滑,却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翳。这是“照妖镜”,并非凡品,据说可以照破虚妄,震慑鬼魅。
白先生将内力注入照妖镜中,口中念诵咒语:“天地为鉴,日月为引,妖魔鬼怪,显形莫遁!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声,照妖镜上的灰翳渐渐褪去,镜面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白光。白光虽然不强烈,但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让那些逼近的阴兵动作微微一滞。
“嗯?有点门道!”白先生心中稍定。
但很快,那些阴兵似乎适应了镜光,再次缓缓逼近。为首的盔甲阴将更是直接挥刀砍来!一道凝聚了浓郁怨气的黑色刀芒,撕裂空气,朝着白先生当头劈下!
这一刀的速度和力量,远超白先生的预料!
白先生不敢硬接,脚下步伐变换,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阴兵的包围圈中闪转腾挪。桃木剑挥舞,金光闪耀,不断击退那些试图靠近的阴兵。
但阴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它们的攻击虽然不带有技巧,但力大无穷,悍不畏死,配合默契,让白先生疲于应付。
更糟糕的是,那颗黑色邪眼似乎也在吸收着战斗逸散的能量,表面的红光越来越盛,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也越来越强,反过来又增强了阴兵的实力。
这样下去,白先生迟早会力竭!
必须找到突破口!
白先生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战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原本悬挂着白色衣物的偏房窗户上。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他一边抵挡着阴兵的攻击,一边留意着那个方向。在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盔甲阴将的横扫后,白先生抓住一个空隙,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个偏房冲去!
“拦住他!”盔甲阴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亲自朝着白先生追去。
其他阴兵也立刻围堵上来。
白先生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金光护体,硬生生在阴兵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他冲到了那个偏房门口。房门紧闭着,但门上贴着一张早已破损不堪的黄色符纸。
白先生毫不犹豫,抬脚踹向房门!
“砰!”
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开。
第六章:惊鸿一瞥与抉择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比外面更加浓郁的、甜腻而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白先生差点窒息。
房间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衣物、发黄的书籍、零碎的瓷器……光线昏暗,灰尘弥漫。
而在房间的角落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蒙尘的梳妆台。梳妆台上,对着窗户的方向,放着一面落满了厚厚灰尘的……铜镜。
刚才吸引白先生目光的,就是这面铜镜!
此刻,那面铜镜的镜面上,正泛着一层淡淡的、奇异的紫色光晕。而镜子的正前方,空气中似乎悬浮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星光的尘埃。
这些尘埃,似乎是从镜子里“飘”出来的!
白先生立刻明白了。这面铜镜,恐怕也是一件蕴含着特殊力量的物品!甚至,它可能……与这整件事有关!
“吼!”
盔甲阴将追到了门口,看到白先生站在梳妆台前,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挥舞着长刀就劈了过来!
白先生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闪。
就在他闪避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铜镜的镜面。
镜子里,并没有映照出他或者房间的景象。
镜子里……竟然是一片星空!
但那不是普通的星空。那片星空深邃、浩瀚,星辰流转,仿佛蕴藏着宇宙洪荒的奥秘。而在星空的中央,似乎悬浮着一座……小小的、朦胧的宫殿?
那宫殿的样式极其古老,充满了神话色彩。宫殿周围,环绕着点点流萤般的光芒,如同星辰坠落人间。
白先生看得呆住了。这是什么?幻觉?还是……另一个空间?
没等他细看,盔甲阴将的刀芒已经到了眼前!
白先生猛地回过神,急忙挥剑格挡。
“铛!”
一声脆响,桃木剑与长刀相交,火星四溅。白先生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一阵发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形,抬头看向门口。盔甲阴将已经堵在了门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
其他的阴兵,也即将涌入房间。
情况危急!
白先生的目光再次回到那面铜镜上。刚才那一瞥,虽然短暂,却让他心有所感。这面镜子,或许……是解决眼前困境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阴兵和盔甲阴将,又看了一眼那面散发着奇异光芒的铜镜,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赌一把!
白先生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逼近的敌人,猛地转身,再次冲到梳妆台前。
“找死!”盔甲阴将怒吼一声,长刀横扫,想要将白先生拦腰斩断!
白先生脚下步伐变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同时伸出右手,闪电般抓向了那面铜镜!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镜面的时候,异变再生!
铜镜表面的紫色光晕猛然大盛!镜子里那片神秘的星空,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从镜面上传来,瞬间包裹住了白先生的手臂。
白先生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因战斗而消耗的内力竟然在快速恢复!同时,他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汝心存正念,不忍见生灵涂炭……持此镜,可破虚妄,亦可……归去……”
这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极为虚弱,但其中蕴含的智慧和沧桑,却让白先生心神剧震。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冲进房间的阴兵,突然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扭曲、消散!就连门口那个威风凛凛的盔甲阴将,也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身上的黑气迅速溃散,最终“嘭”的一声,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仅仅是片刻功夫,原本强大的阴兵队伍,竟然被这面铜镜散发出的力量彻底摧毁!
白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面镜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就在这时,铜镜表面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本朴实无华的样子。白先生也感觉到那股暖流和恢复的力量消失了。
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向铜镜。镜面依旧,但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镜面上,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他尝试着伸出手,轻轻抚摸镜面。
冰凉、光滑,带着岁月的沉淀感。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镜面的瞬间,一个微弱的、带着喜悦和感激的情绪,涌入了他的脑海。
“……谢谢你……守镜人……终于等到你了……”
这个声音更加微弱,更加缥缈,但却清晰地传入了白先生的心中。
“守镜人?”白先生一愣,“你在和我说话?”
“……是……也不是……”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是……此镜之灵……亦是……当年……守护者之一……”
“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白先生追问道。
然而,那个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了。铜镜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白先生站在原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这面铜镜,竟然有镜灵!而且,似乎还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那颗邪恶的黑色邪眼!
他转过身,看向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血色眼睛图案。此刻,由于阴兵和盔甲阴将的溃散,那颗邪眼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似乎也减弱了一些,但依旧不容小觑。
白先生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是带着这面神秘的铜镜离开,寻找破解邪眼的方法?还是……利用这面镜子,尝试直接摧毁邪眼?
前者更加稳妥,但可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线索。后者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可能会遭到邪眼更疯狂的反噬,甚至可能让整个宅院,甚至这片区域的怨气彻底失控!
白先生的目光在铜镜和邪眼之间徘徊。他想起了周家小姐婉若的遭遇,想起了那个怨灵的无助和执念,想起了古井中那无数冤魂的哭号。
他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此事,我不能不管。”他喃喃自语,“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内力注入铜镜之中。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那片星空和宫殿,但镜面却散发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明亮的白光。
白先生手持发光的铜镜,一步步走向那个巨大的血色眼睛图案,走向那颗散发着无尽邪恶的黑色邪眼。
第七章:破煞之战
随着白先生的靠近,那颗黑色邪眼似乎察觉到了威胁,表面的红光急剧闪烁起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整个大厅的温度再次下降,墙壁上那些诡异的血色符文也开始重新蠕动,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嗡——”
铜镜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白光大盛!
白先生将铜镜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邪眼。他能感觉到,每靠近一步,来自邪眼的压力就增大一分,那股邪恶的力量仿佛要将他吞噬、同化。
但他没有退缩。他紧守心神,运转体内微薄的内力,维持着铜镜的光芒。
终于,他来到了邪眼的正前方,距离那颗漆黑的眼珠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近距离看,那颗邪眼更加狰狞可怖。它表面的血丝仿佛活物般流淌,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僵。
白先生咬紧牙关,右手持镜,左手并指如剑,迅速掐了几个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阴阳逆转,五行错乱……破邪!”
随着最后一个“破邪”二字出口,白先生猛地将手中的铜镜,朝着黑色邪眼,狠狠地按了下去!
“滋啦——”
一声如同滚油浇在烙铁上的刺耳声响!
铜镜表面的白光,与邪眼散发的红光,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能量涟漪,以两者的接触点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白先生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极其阴冷邪恶的力量,顺着铜镜反震回来,狠狠地冲击在他的胸口!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滑落在地。
“噗——”
他再也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铜镜……竟然无法直接摧毁邪眼?!
白先生心中大骇。这邪眼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那颗黑色邪眼,在承受了铜镜一击之后,表面的红光和黑气变得更加狂暴!整个大厅都在剧烈地摇晃,墙壁上的符文光芒大盛,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吼——!”
一直躲在邪眼附近的那个怨灵,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它身上原本虚幻的形态,竟然开始变得凝实起来,五官也变得清晰了一些,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身穿破旧官服的中年男子,脸上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白先生,以及那面掉落在邪眼不远处的铜镜,眼神复杂无比。
与此同时,那口古井的方向,再次传来了动静!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绝望的气息,从井口弥漫出来!
“不好!”白先生心中警铃大作。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牵动了内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只见井口处,黑气翻涌,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怨气和黑气构成的、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缓缓地升起!那轮廓极其庞大,仅仅是露出井口的一部分,就给人以无比的压迫感!
在那巨大的轮廓上方,似乎还漂浮着许多更加凝实的、散发着怨毒气息的“鬼将”,它们手持各种刑具,发出无声的咆哮,虎视眈眈地盯着白先生。
这……难道才是古井真正的“主人”?!
白先生感到一阵绝望。他低估了这座老宅的凶险,低估了这次“送煞”任务的难度!
难道……真的要失败了吗?周家小姐怎么办?这些被困的怨魂怎么办?
就在白先生心生绝望之际,躺在邪眼不远处的那面铜镜,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镜面上散发出来,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一个熟悉而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守镜人……勿念……此镜……非凡物……需……以心……引之……”
“以心引之?”白先生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是啊,这面镜子有镜灵,它认定了自己。之前自己只是用它来震慑阴兵,却并没有真正与它建立联系,更没有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
“心……”白先生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因为重伤和失血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想起了自己的师承,想起了自己为何要走上这条驱邪捉鬼的道路,想起了那些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们……
“我之道,本为救难除厄,护佑生灵!”白先生在心中默默念道,“今遇此等凶煞,岂能退缩?今日,就算是拼尽性命,我也要……送此煞!”
随着他内心的坚定信念升起,他胸前的伤口似乎不再那么疼痛了。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开始从他的心脏深处涌现,并通过他的血脉,缓缓地流向……掉落在地上的那面铜镜!
铜镜上的白光,应声而亮!而且,这一次的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都要纯粹!
“嗡——!”
铜镜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龙被唤醒!
一道耀眼的白光柱,从镜面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整个大厅!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神圣、庄严的气息,所过之处,墙壁上那些邪恶的血色符文纷纷化为飞灰,空气中的阴冷气息被一扫而空!
“嗷——!”
那个刚刚凝实的怨灵,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冰雪般消融,很快就化作了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不见了。
就连那口古井中升起的巨大黑影,也在这白光的照耀下,发出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开始迅速溃散,那些鬼将更是如同遇见克星般,尖叫着消失无踪。
整个宅院,仿佛被洗涤了一遍,所有的阴霾和邪气,都在白光的照耀下消散!
白先生看到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那颗邪恶的邪眼还在,一切就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他强忍着伤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铜镜旁边,捡起了镜子。
此刻的铜镜,温润如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面镜子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内力和信念注入铜镜。
铜镜上的光芒流转,镜面再次泛起了那片神秘的星空,以及中央那座朦胧的宫殿。
白先生看着那片星空,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这邪眼……并非实体,而是某种……负面能量的聚合体,或者说……是那个地方投影在此的‘眼睛’?”
他尝试着用意念引导铜镜的力量,去“观察”那颗邪眼。
果然,铜镜的星空画面发生了变化。那片浩瀚的星空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点。而那个点,似乎正与大厅中央的邪眼遥相呼应!
“是那里……”白先生心中一动,“那颗邪眼的源头,在……那里?”
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源头在哪里。他现在要做的是,彻底净化,或者说,封印这颗邪眼!
他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铜镜之中,引导着镜子的力量,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缓缓地笼罩住那颗漆黑的邪眼。
邪眼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抵抗白光的净化。它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也越来越强,想要挣脱束缚。
白先生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引导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他的消耗极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身体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再坚持一下……”他咬紧牙关。
白光越来越盛,逐渐将邪眼完全包裹。邪眼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红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黑色。
但白光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笼罩着那颗邪眼,仿佛要将它彻底分解、净化。
就在这时,异变又起!
那颗被白光包裹的邪眼,突然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它竟然……开始吸收白光的力量!
“不好!”白先生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邪眼如此诡异,竟然能反客为主,吞噬净化之力!
如果任由它吸收下去,不仅净化会失败,邪眼可能会变得更加强大,甚至可能……连铜镜的力量都会被它夺走!
怎么办?!
白先生焦急万分。他的意识已经快要模糊,身体也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铜镜镜灵的那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守镜人……用……汝之……精血……引……镜之……本源……”
精血?镜之本源?!
白先生瞬间明白了!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手中的铜镜上!
“嗡——!”
铜镜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镜面上的白光猛然大盛,化作一道粗壮的光柱,狠狠地灌注进了那颗邪眼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净化,而是……同归于尽般的毁灭!
“不——!”
邪眼似乎意识到了末日的来临,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咆哮!
下一刻,耀眼的白光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吞噬了整个大厅!
第八章:余波与新生
白光持续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才缓缓散去。
原本破败、阴森的大厅,此刻竟然变得……异常的干净、明亮。
地面上厚厚的灰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温润的、如同玉石般的平滑光泽。墙壁上那些邪恶的符文和血迹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模糊的、古老的壁画残迹,虽然依旧看不清具体内容,但散发出的气息却是平和而悠远的。
那口歪斜在角落的古井,此刻也变得完好如初,井口盖着崭新的石板,甚至能看到石板缝隙里生长出几缕嫩绿的青苔。井口再没有一丝阴气泄露出来。
大厅中央,那颗邪恶的黑色邪眼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散发着微光的圆形印记。
整个宅院,仿佛被彻底净化了,所有的阴霾、怨气、邪祟,都在那道白光中荡然无存。
白先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全身脱力,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迹。引导铜镜之力反噬自身,再加上喷出精血,让他元气大伤。
但他顾不上休息,强撑着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周老爷焦急的呼喊声。
“婉若!婉若!白先生!你们在里面吗?!”
是周老爷和陈博士!他们终究还是不放心,等不及三天时间,就带着人赶来了。
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之前紧闭的正厅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了。
周老爷和陈博士带着几个家丁和仆役,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焕然一新的正厅,以及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白先生时,都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老爷颤声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博士也是一脸愕然。他虽然是西医,不懂什么驱邪捉鬼,但眼前的变化太过惊人,让他不得不相信,这里确实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周老爷,不必惊慌。”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是白先生!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白先生!”周老爷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先生,“您怎么样?婉若呢?她没事吧?”
“令媛……暂时无碍。”白先生指着二楼的一个房间,说道,“那‘煞’气已被净化,但她受惊过度,需要静养。待我调息片刻,上去为她看看。”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铜镜,铜镜此刻已经恢复了古朴的原貌,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白先生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铜镜,小心地收好。他能感觉到,经过刚才一役,他与这面镜子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
“陈博士,”白先生转向陈博士,微微一笑,“看来,令媛的‘癔症’,是彻底好了。”
陈博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惊叹:“白先生……您……您真是神乎其技!这……这简直是奇迹!”
他看着眼前干净明亮的大厅,再看看白先生虽然虚弱却眼神坚定的样子,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荡然无存。他毫不怀疑,这位白先生,确实有通阴阳、驱邪祟的非凡能力。
白先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周老爷先带人安抚婉若,自己则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调息恢复。
周老爷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白先生,朝着后院走去。经过刚才的变故,他对这位神秘的白先生充满了敬畏。
陈博士则留在大厅里,仔细观察着这里的变化。他看到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壁画残迹,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他又走到那口古井边,仔细查看了片刻,井口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
他心中充满了疑问,但他知道,这些问题,或许只有那位白先生才能解答。
白先生被安排到了宅院后院一个相对清净的小跨院里。周老爷吩咐下人打来热水,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伤药。
白先生沐浴更衣后,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
刚才与邪眼和镜灵的联系,以及最后反噬自身,对他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他体内的经脉多处受损,气血亏空严重。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真气,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同时,他也开始尝试着与怀中的铜镜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随着功力的运转,他渐渐感觉到,怀中的铜镜,仿佛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镜灵的存在。
“守镜人……”镜灵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清晰了许多,也带着一丝疲惫。
“镜灵前辈?”白先生回应道。
“……嗯……”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守镜人……做得……很好……”
“前辈过誉了,若非前辈指点,晚辈也无法成功。”白先生谦虚道。
“……非也……此乃……因果……使然……”镜灵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此镜……名为……‘映虚镜’……乃上古遗物……能照见……真实……亦能……沟通阴阳……”
“映虚镜?”白先生心中一动。
“……是……”镜灵解释道,“……此镜……可破虚妄……亦可……映照……本源……方才……你以……心引镜……借镜……之力……暂时……压制……了那‘域外邪眼’……”
“域外邪眼?”白先生更加惊讶了,“难道那邪眼,并非物质,而是来自……外界?”
“……是……亦……非……”镜灵的声音变得有些晦涩,“……其本源……或许……来自……域外……但……在此界……亦有……根基……那古井……便是……其……在此界……的……锚点……”
白先生消化着这些信息。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那邪眼似乎并非本土产生的怨念集合体,而是某种外来力量的投影,而那口古井,则是它在人间的连接点。
“那……以晚辈现在的力量,还能将其彻底根除吗?”白先生问道。
“……难……”镜灵叹了口气,“……域外邪眼……根基……深厚……吾虽……助你……暂时……压制……但其……仍在……伺机……反扑……”
“那当如何?”
“……需……寻……其……本源……彻底……斩断……连接……”镜灵说道,“……否则……恐……后患……无穷……”
白先生沉默了。寻找邪眼的本源,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甚至可能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过……”镜灵的声音再次响起,“……眼下……尚无需……忧虑……你已……净化……此地……煞气……暂可……无虞……”
“嗯,多谢前辈提醒。”
“……守镜人……你……伤势……颇重……需……好生……休养……”镜灵叮嘱道,“……待你……伤愈……吾再……与你……详谈……”
说完这句话,镜灵的声音便沉寂了下去,似乎也因为刚才的消耗而需要休息。
白先生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的“送煞”,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加漫长和危险的旅程在等待着他。
但他并不畏惧。作为一名行走在阴阳边界的行者,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继续运功调息,感受着体内微弱但顽强的生命力在缓缓恢复。
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经历了昨夜的阴森与恐怖,此刻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
白先生知道,阴山村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了。但他与映虚镜,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域外邪眼”之间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的经历,或许只是一个更大故事的序章。而他,作为守镜人,注定要卷入其中,去探寻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去面对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恐怖。
他将手放在怀中的映虚镜上,感受着那冰凉而温润的触感,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