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声压抑的闷哼和细微的摩擦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破了房间内略显舒缓的空气。晴正准备为日向更换毛巾的手僵在半空,心脏猛地收缩,所有注意力瞬间被拉向那扇薄薄的房门。
是影山?
他还没走?
他怎么了?
担忧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疲惫。她看了一眼床上呼吸渐趋平稳、已然熟睡的日向,咬了咬下唇,轻轻放下毛巾,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耳朵贴近门板,屏息凝神。
门外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微响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但晴确信自己听到了。那种极力压抑痛苦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转动了门把手,将房门拉开一条细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顶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寂静拉得很长。远处楼梯口的安全指示牌泛着幽绿的光。
没有人。
他走了?
晴正要松一口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动,落在了门框旁边的墙壁上。
那里,大约与腰部齐平的高度,有一小块极其不显眼的、新鲜的刮痕。墙漆被蹭掉了一点点,露出里面灰白的内层。痕迹很新,与周围略显陈旧的墙壁形成对比。
她的心再次揪紧。这痕迹…像是有人用拳头,或者手肘,重重抵在上面摩擦留下的。结合刚才那声闷哼…
一个清晰的画面在她脑中形成:影山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这面墙,因为某种突然袭来的痛苦(很可能是膝盖的剧痛?)而无法自控地用手或肘抵住墙壁支撑身体,才发出了那声压抑的声响,并留下了这道刮痕。
他旧伤复发了?而且是在隐瞒所有人,独自硬撑?
这个认知让晴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影山飞雄的倔强和忍耐力她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痛到一定程度,他绝不会在外人(哪怕是她)面前流露出丝毫脆弱。
他现在在哪里?回房间了?还是…
晴再也无法安心待在房间里。她看了一眼日向,确认他睡得安稳,便悄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依旧空荡寂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她先走到影山的房门外,里面没有任何光亮透出,也没有任何声音。她犹豫着,没有敲门。以影山的性格,就算在里面痛得死去活来,也绝不会应门。
她想了想,转身走向楼梯间。也许他会去那里,一个更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果然,在通往天台的楼梯拐角处,那个熟悉的、挺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孤寂的背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影山背对着她,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墨蓝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的右手紧紧抓着自己右腿的膝盖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整个身体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晴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力隐忍的痛苦气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紧绷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却比任何呻吟都更让人心惊。
晴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发痛。她不敢上前,怕惊扰到他,更怕触碰到他此刻绝不想被人看见的脆弱。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独自与伤痛抗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楼梯间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影山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些,抓握膝盖的手也稍稍放松。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痛苦般地,抬起了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仰望着上方狭窄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城市灯光。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在昏暗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口气排出体外。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了楼梯下方,恰好与躲在阴影中、正担忧地望着他的晴,四目相对。
影山的身体瞬间僵住!那双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的蓝色眼眸,在接触到她视线的一刹那,骤然收缩,闪过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惊慌和狼狈,随即迅速被一层更加厚重的冰霜覆盖。
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右膝明显吃痛,让他眉头狠狠一皱,但他强行稳住了身形。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怒意和驱逐意味,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晴,仿佛她侵犯了他的绝对领域。
晴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尖锐的态度刺得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我担心你,所以跟过来了”吗?
“回去。”影山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语气冷硬,不容置疑,“日向需要人看着。”
他说完,不再看她,忍着痛,一步一步,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地走下楼梯,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径直朝着走廊另一端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晴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听着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响起,仿佛将她所有的关心和担忧都隔绝在外。
心里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日向的房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东京不眠的夜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影山最后那个冰冷戒备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他为什么…要这样?
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还是觉得她的关心是多余的?
一种无力感和委屈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发出幽微的光。
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影山飞雄。
内容依旧简短得近乎残酷,却像一道微光,骤然穿透了弥漫在她心头的阴霾:
「冰敷步骤,没错吧。」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提及刚才在楼梯间的对峙。
他只是用这种笨拙到极点的方式,确认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像是在变相地承认——他听到了她的担忧,他记得她的护理,他并非全然无视她的存在。
或许,那句冰冷的“回去”,那句拒人千里的“干什么”,不过是他维护骄傲和掩饰疼痛的,最后一道脆弱防线。
晴看着那条信息,眼眶微微发热。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回复了两个字:
「没错。」
然后,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毛巾,浸入冰冷的水中。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不仅仅在明天的赛场上。
在这场无声的、关乎尊严与守护的战争里,她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