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墨渊强撑着伤势,指挥幸存的妖兽们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凌霜带来的剑宗弟子也加入了救助行列,整个山谷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祝只安独自立于最高的断崖上,手中规尺剑仍在微微震颤。剑身传来的感应比之前更清晰了——就在东南方向百里外,有一股与情毒同源的气息正在急速移动。
要追吗?凌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左袖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祝只安摇头:对方既然敢留下活口传话,必有后手。他指尖轻抚剑身,而且...规尺告诉我,这只是开始。
凌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东南,那是万药仙宗的方向。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接任执法堂长老时,师尊尘尊仙曾对她说过:霜儿,执法之剑不仅要快,更要准。有些线,要放得足够长才能钓到大鱼。
当时她不甚明白,如今却隐约懂了。
婉茹那边有消息吗?祝只安突然问道。
今早传讯,说在外门又发现三个接触过凝香丸的弟子,都已经隔离观察。凌霜语气凝重,更麻烦的是,赵明在地牢里...自尽了。
祝只安眸光微动:怎么死的?
表面看是咬舌,但婉茹验尸时发现他心脉处有一道极细的蛊虫痕迹。凌霜摊开手掌,一枚留影石投射出尸体心口的画面——一道蛛网般的黑线正缓缓消散,像是...子母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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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剑宗外门执事堂偏殿。
婉茹正在整理从赵明住处搜出的物品。晋升执法堂弟子后,她换上了银边白袍,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平添几分英气。
婉茹师姐,这是从赵明床下暗格里找到的。一个年轻弟子捧着个木盒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
木盒很普通,里面却整整齐齐放着十几瓶凝香丸,还有一本手札。婉茹翻开手札,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上面详细记录了赵明如何通过外门执事堂的职务之便,将凝香丸混入每月发放的修炼物资中。
执事堂...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一个人。
半个时辰后,婉茹在执事堂后院拦住了正要外出的执事弟子周明远。这是个相貌普通、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男修,在外门人缘极好。
周师兄留步。婉茹亮出执法堂令牌,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周明远笑容不变:原来是婉茹师妹,不,现在该叫师姐了。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反而让婉茹心生警惕。她取出那本手札:赵明供称,是通过你将凝香丸混入外门物资的。
周明远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从何说起?我与赵明虽然相识,但从未有过私交。师姐若是不信,可以查执事堂的出入记录。
婉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三个月前,你因急事向丹堂支取过三瓶清心丹,可有此事?
周明远笑容微僵:是...是啊,当时家母旧疾复发...
清心丹是二阶丹药,需筑基期才能炼制。婉茹缓缓道,但丹堂记录显示,那三瓶丹药出自一个炼气期的丹童之手。更巧的是,那丹童上个月因坠崖身亡了。
周明远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他眼神闪烁,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储物袋。
我劝你别动。婉茹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三寸,执法堂的锁灵阵已经布下,你逃不掉。
周明远脸色变幻数次,突然嗤笑一声:婉茹师姐,你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吗?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也有一道蛛网状黑线,我们都是棋子而已,真正的执棋人...你们永远也想不到是谁。
话音未落,他心口的黑线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婉茹脸色一变,剑光如电直刺对方心口——却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试图逼出蛊虫。但已经晚了,周明远七窍流出黑血,软软倒地。
在他断气的前一刻,婉茹分明看到他嘴唇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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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兽谷这边,墨渊的伤势在凌霜的丹药和自身强悍的恢复力下已经稳定。他化出墨麒麟本体,卧在灵泉边调息,凌霜就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擦拭佩剑。
墨渊忽然开口,声音因本体状态显得格外低沉,当年在剑宗,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凌霜擦剑的动作一顿:我没有。
墨渊抬起巨大的头颅,金瞳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我化形后的那三年,你从未单独与我说过话。
凌霜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自己空荡的左袖上:人妖殊途。
墨渊嗤笑一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可笑。当年为我挡刀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人妖殊途?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墨渊刚化形不久,在一次宗门任务中被邪修围攻。凌霜为了救他,硬生生用左臂挡下了淬毒的刀刃,最终不得不断臂求生。
那时...不一样。凌霜轻声道。
有什么不一样?墨渊变回人形,走到她面前,因为那时的我还是只小麒麟,而现在...他指了指自己,是个男人?
凌霜猛地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又迅速移开:胡说什么。
我从来都不胡说。墨渊在她身边坐下,凌霜,我们认识三百年了。你很清楚,在我这里,你从来不需要那些伪装。
凌霜握剑的手微微收紧。她想起自己刚断臂时,所有人都用或怜悯或惋惜的目光看她,只有墨渊拎着一坛酒来找她,说:少只手怎么了?照样能喝酒练剑。
那时她没好气地回他:妖兽懂什么。
墨渊当时大笑:我是不懂你们人族的弯弯绕绕,但我知道,凌霜就是凌霜,有没有手都是那个能把我打趴下的剑修。
回忆让凌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墨渊看见这抹笑意,眼睛顿时亮了:这就对了嘛,多笑笑好看。
闭嘴疗伤。凌霜又板起脸,耳根却微微发红。
这时,一只传音纸鹤破空而来,落在凌霜掌心。听完婉茹的传讯,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出事了?墨渊问。
凌霜起身:我要回剑宗一趟。你...小心些。
放心。墨渊咧嘴一笑,有你家祝只安在,我死不了。
凌霜瞪他一眼,御剑而起。飞出很远后,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墨渊还站在原地目送她,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
而断崖上,祝只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手中的规尺剑不知何时已经归鞘,剑身的嗡鸣也平息了。
情之一字...他轻声自语,眼前似乎闪过很久以前,祝家还未覆灭时,母亲在院中教兄长识字的身影。
那时他还不叫祝只安,而是个有着温暖家庭的普通孩子。直到魔焰焚尽一切,他才明白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放不下的执念。
规尺剑在鞘中轻轻一震,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东南方向,那股气息又开始移动了。
这一次,祝只安没有犹豫。空间裂隙在身前展开,他一步踏入其中。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