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沉吟了一下:“不一定。她是怎么……‘睡着’过来的?”他选了个委婉的词。
“哦,”严鹏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随意口吻说,“球棒砸到蔚笑言头上的时候,她可能是吓晕了。”
他甚至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医生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大概是出于某种职业性的、对暴力描述的轻微不适,但很快恢复平静:“嗯……惊吓过度,尤其是幼童,大脑可能会启动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或模糊化极端痛苦的记忆。那她有很大概率,会忘记这件事的核心部分,或者将其扭曲成别的、不那么刺激的梦境。”
严鹏仰头喝了口酒,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天再看看情况。如果不行,”
他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当作响:“就找更专业的医生,给她催眠,让她彻底忘记。”
说得如此轻巧,仿佛只是在决定要不要清除电脑里一个多余的文件夹。
“好。”医生收起器械,没有多问一个字。
这别墅里,似乎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和界限。
第二天,蔚星辞在一张柔软但陌生的大床上醒来。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入,她头晕目眩,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满地碎片,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只残留着一种沉重的、莫名的恐慌和悲伤,堵在胸口。
她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围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严鹏,他换了一身居家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和疲惫。
旁边站着昨晚那个医生,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佣人的妇女。
“你们……是谁?”小小的蔚星辞撑起身子,声音沙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警惕。
她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印象。
严鹏眼睛瞬间一亮,那光芒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他立刻靠上前,动作甚至显得有些急切,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放得无比柔软,充满了“担忧”:“我是爸爸啊。你不记得了吗?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蔚星辞歪着头,小手挠了挠脸颊,很努力地回想。
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漂浮的、抓不住的影子。
“我……我……” 想了大半天,属于“蔚星辞”这个名字的认知,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顽强地浮了上来,“我叫蔚星辞……”
这是她唯一确定的东西。
严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很快舒展,用一种耐心纠正孩子的语气说:“你不叫蔚星辞,你姓严,叫严言。”
他试图植入新的身份。
“我不叫严言!我叫蔚星辞!” 孩子的直觉和那点残存的自我认知让她激烈地摇头反驳,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一旁的医生见状,立刻上前,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抚:“好,好,你叫蔚星辞。这位是你爸爸。你昨天贪玩从树上摔下来了,磕到了头。你爸爸担心得不得了,一晚上都没睡,就在这里陪着你呢。”
谎言编织得流畅自然,还附带了一个合理解释和情感筹码。
“从树上……摔下来?” 蔚星辞迷惑地重复,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些破碎的、关于高处和坠落的模糊感觉,与惨烈的车祸现场似是而非,恰好被这个谎言填补。
“爸爸?” 她看向严鹏,眼神里的敌意消退了一些,变成了迟疑的探索。
“哎,是爸爸。” 严鹏立刻应声,脸上堆满“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慈爱,“星辞,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告诉爸爸。”
他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动作小心翼翼。
蔚星辞摇摇头:“没有。”
除了心里空落落的,和一点莫名的想哭的冲动。
严鹏顺势握住她的小手,掌心温热:“星辞,饿不饿?想吃什么?爸爸让阿姨给你做。”
语气是十足的宠溺。
被这么一问,饥饿感真实地涌了上来。蔚星辞摸了摸肚子:“我想吃馄饨~”
“好!爸爸马上让阿姨给你做馄饨!”
严鹏立刻吩咐下去,转过头又换上那副“忧心忡忡”的老父亲面孔:“星辞,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爬那么高了,爸爸很担心你,知道吗?”
语气是责备,但眼神全是“后怕”的关爱。
蔚星辞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里那点莫名的歉意被勾了起来,小声说:“对不起,爸爸……我……我也不记得你了……”
她为“忘记”了这么“担心”自己的爸爸而感到些许内疚。
“没关系,爸爸不介意的。” 严鹏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要你没事,平安健康,爸爸就比什么都高兴。”
蔚星辞被这“父爱”安抚,稍微放松下来,她转动小脑袋,四处看了看这间华丽却陌生的卧室,忽然问:“爸爸,妈妈呢?”
潜意识里,似乎有个温柔的身影应该在这里。
严鹏脸上的“慈爱”瞬间被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伤心、无奈和被背叛的沉重表情取代。他甚至微微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她……不要我们了。”
“为什么?” 孩子不解。
“你妈妈心里只有她的事业,她觉得我们是拖累。” 严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苦涩,“她把我们丢掉了。星辞,我们不提她了好吗?以后,就爸爸和你,我们一起生活。”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被抛弃的、含辛茹苦的单身父亲,而将蔚笑言打入了“自私无情”的冷宫。
小蔚星辞看着“爸爸”“难过”的样子,似懂非懂,但乖巧地闭上了嘴。
妈妈是“坏人”,不要他们了。
这个认知,伴随着热腾腾的馄饨香气,一起被小心地存放进了她迷茫的心里。
谎言成功织就,牢笼悄然合拢。
接下来的日子,严鹏用他精湛的演技,为蔚星辞构建了一个扭曲的“现实”。
他是那个工作忙碌,(忙着处理掠夺来的资产和掩盖罪行)、疏于陪伴但“深爱女儿”的父亲。
他提供衣食住行,却从不给予真正的关爱和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