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又换回了之前那身破旧的棉袄,隔得近些才能感觉出来是个大小伙子,要是隔得远,指不定以为是个老大爷。
秦巧梅一想到那画面,内心有点想笑,嘴角也弯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望进陆旷的眼里.
“怎么不说话?”
陆旷回神,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团递给了秦巧梅。
“这是?”
“布票和粮票,你拿去做两身衣服和被子。”
掌心的布团有些重量,秦巧梅打开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
“怎么这么多?”
布票足足有40几尺,至于粮票有点少,只有20斤。
前几年资源短缺,闹饥荒的时候,最少的时候每人一年都分不上五尺布。
要知道五尺布也将将够做上一件裤子或上衣,近几年虽然情况好些了,但一年四季,衣服、鞋子、被褥、等等都要用,能一口气拿出40几尺布,绝对不容易。
她家里都没有40尺布,现在秦妈给她做被子的布都是问潘大娘借的布票。
这足足够做两床被子和一套衣服了。
任谁也想不到陆旷不声不响,神情冷淡地就给她这些东西。
秦巧梅脑袋转了个弯,很快明白过来,陆旷爹妈远在关里,没人能给他做新被子和衣服,至于粮票。
“办酒席的粮?”
以前秦巧梅倒是听说过有些地方结婚的时候,女方家里办酒席,男方要出钱或者出粮或者肉。
果然,陆旷点点头,接着问道:“你的介绍信开了吗?”
这个时候跟21世纪结婚不一样,现在结婚是需要男女双方所在的大队开介绍信,两个人拿着介绍信去乡里的民政局才能领证,她的介绍信昨天秦爸刚和秦大的一起拿回来。
“开好了。”
“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秦巧梅觉得有点好笑,“这么着急啊,我又不会跑。”
陆旷还是那副冷淡神情,无比坦然,“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秦巧梅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喊声,“秦三,你在这干啥呢。”
是王婆婆和村里的张婶子、李婶子结伴刚从供销社回来,认出秦巧梅和陆旷,隔着远远就能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秦家老三要嫁给陆旷这件事可是最近几天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想凑过来八卦八卦。
秦巧梅仔细把布团收进兜里,向着庆河村努努嘴,“赶紧回去吧,明天我等你。”
陆旷显然也看见了走过来的人,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秦三,陆旷那小子来干嘛了。”王婆婆问。
“王婆婆,没啥事,就是说把证先领了。”
一提到结婚证,李婶子回忆起他们那时候,“我们那时候,可不兴结婚证,我跟我们家老李,孩子都18了才补的结婚证。”
“那玩意也没啥用。”
张婶子也附和,“是啊,那时候还兴定娃娃亲,结婚才见面,可不像现在现在的小年轻,个个主意大得很,将来吃亏都得自己受着。”
秦巧梅并不在意这些,她和陆旷只是合作关系,对方还给她送这么多东西,早领证晚领证,她都无所谓。
次日一早,秦巧梅刚出门,就看见陆旷早就等在了那里,身上穿的是下礼那天的深蓝色棉袄,她合理怀疑陆旷只有这两件衣服穿。
陆旷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自行车。
出来的时候秦巧梅还在想,乡里离得不近,他们俩要怎么过去。
很显然陆旷把问题解决了。
老式自行车,俗称二八杠,陆旷倚在那里,身形修长,眉目冷峻,和周围的漫天雪地组成了一幅养眼的画。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的着装。
陆旷看见秦巧梅来了站起身。
“东西带好了吗?”
秦巧梅拍了拍腰间的帆布包。
“带好了。”
陆旷伸出手,“我看一下。”
这个时候还没有身份证,结婚只需要户口本和介绍信,再加上一条未婚证明,三样东西。
秦巧梅不疑有他,扯开包,露出里面的证件,结果陆旷看完之后,扯开棉袄直接把证件放到了棉袄内兜里。
秦巧梅:“?”
陆旷没说为什么,只说:“这个我帮你拿着,跟我的放在一起,钱你自己放衣服兜里,别放在包里。”
说完就长腿一跨,坐上车座。
“上来。”
秦巧梅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望着陆旷弯曲的腿微微出神。
不知道手术干预有没有可能治好他的腿。
骑行速度比徒步快上不少,秦巧梅估摸着路旷骑了差不多三十几分钟,两人才到民政局门口。
民政局门口一帮人堵在一起。
陆旷推着车,秦巧梅在一旁跟着。
还没走近就听见女人的哀嚎和男人的咒骂。
“臭娘们,你还想起诉离婚,一看就是打得少了,吃了熊心豹子是吧!”
这一看就是家暴,离婚不成。
陆旷把车子放好,秦巧梅探头一看,果然是一个中年粗犷男人在那里推推攘攘一个妇女,手里还拿着家伙,那女人鼻青脸肿,头发凌乱,正往人群里抱头躲闪喊着救命。
“我看哪个敢救你,我看谁敢管我家务事,我连他一起打。”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妇女往哪躲,哪里的人就往后退。
到最后妇女竟然直接扑到了秦巧梅身上。
“救救我,救救我,妹子,我要被打死了。”
秦巧梅下意识把妇女护到身后,皱着眉头喊了句:“别打了。”
男人打红了眼,一看是个女娃娃,反而打得更凶,脸上狰狞骂道:“臭娘们,我连你一起打。”
陆旷在身后拧着眉,倏地抓住男人手臂猛地一甩,力气之大,将男人直接甩在了地上。
一抬头看见陆旷高大的身影和一脸的戾气,没吭声,嘴里骂骂叨叨,“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竟然就这么跑了。
周围的人一脸唏嘘,看秦巧梅没事,就没在管。
秦巧梅低头想要查看女人的情况,结果女人突然把她推开,往人群外跑去。
谁也没想到女人这种行为,秦巧梅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推,幸好被人一拉,才没摔倒。
是陆旷。
陆旷冷着脸,意识到什么,问道:“看看你的东西少了没。”
秦巧梅一打开包,发现里面的东西空了。
“是小偷!”
周围看热闹的人意识到是一男一女合伙演戏,慌乱检查自己的东西。
“我的钱没了!”
“我的票!”
“妈的,他们还有同伙。”
等众人要去抓人的时候,同伙和那个小偷早就跑的没影了。
陆旷还抓着秦巧梅的胳膊,“下次这种热闹别看。”
这人,说不让她看,自己不也在看。
但刚刚确实是陆旷拉了他一把,而且要不是陆旷的提醒,她现在钱和证件都没了。
她也没上纲上线,只是低着头说:“那要是真的有人求救怎么办,到时候真的打死人怎么办,总不能全是这种情况。”
要是真的有人倒在马路上没人去扶,真的有人喊救命却没人伸出援手。
这个世界就太冷漠了。
像是没料到秦巧梅会这么说,陆旷神情一顿,没在说话,转身往登记处走。
这是年前最后两个工作日,人有点多,秦巧梅跟在陆旷身后,感受到周围人落在陆旷身上异样的眼光。
其中有刚刚看热闹的人,知道是陆旷帮了秦巧梅,又看到陆旷的腿,接着摇头,“真是好人没好报哦。”
秦巧梅眼珠转了转,手臂跨上陆旷的胳膊,扬着声音:“结婚登记处就在前面。”
陆旷的脚步骤然一顿,眼神闪烁。
众人以为秦巧梅和陆旷不认识,谁成想两个人是来结婚的。
这年头谁会想不开嫁个瘸子?
众人看两个人的眼光又变了。
“这姑娘咋这么想不开呢?”
“这瘸子走狗屎运了吧,这也能找着媳妇……”
登记处开着门,朱红色的桌子后坐着一位女工作人员,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两个人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前一对领完,于是两个人接着就坐到了面前的两个木凳子上。
“证件给我。”
看到陆旷把两个人的证件地上去的时候,女工作人员审视的目光落在陆旷身上,又频繁打量秦巧梅,反复确认信息。
“双方是否自愿结婚?”
工作人员询问的时候目光落在秦巧梅身上,怕忽略秦巧梅的表情。
毕竟结婚证件都在男方手里,很难保证这姑娘家是自愿结婚。
“自愿,我自愿和陆旷结婚。”
秦巧梅感觉到陆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也自愿。”
工作人员在那边记录信息,让两个人签字,然后拿起公章盖好,新鲜的不能再新鲜的结婚证就到了两人手上。
“出门左拐,拿着结婚证去发放处领16尺布,祝你们新婚快乐,生活美满。”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祝福声中走了出去。
这年头的结婚证跟奖状类似,上面有着两人的名字和领证日期,以及几条宣言。
直到现在秦巧梅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嫁人了。
穿书之后嫁给了一个书中未着笔墨的人。
“咱俩就这么结婚了?真的?”
“你想反悔?”
陆旷侧脸轮廓分明,眉眼冷峻,低垂着眼眸看着她,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这还能反悔?”
秦巧梅收回视线,反问道。
“晚了。”
说着陆旷抽出了秦巧梅手里的结婚证,收了起来。
出来的时候民政局门口的人群已经散了。秦巧梅把布叠好放在车座下面。
这算是意外之喜,原来这时候结婚的政策是新人夫妻以家庭为单位发放16尺布的结婚奖励。
终于不用硌着屁股回家了。
结果陆旷没有给她送回秦家,而是骑着车要领着她去看房子。
“不是赵队长说他们家的西屋让我们结婚用吗?”
陆旷想到赵大勇看秦巧梅的眼神,眼底一冷,闷着声骑车,速度都快了不少。
秦巧梅也琢磨过来,估计陆旷是有什么顾虑才没有答应的。
他没说她也就没问。
两个人一连看了好几个房子都不太满意。
房子不是太远就是太老。
离水井那远,每天挑水就要耽误不少时间。
还有的太破旧了,土墙都有了裂纹,窗户上的木框都断了。
“明天我在找找,先把你送回去。”
“我回去问问我家里,看有没有合适的。”
刚好前段时间秦爸给秦大找房子,回去问问秦爸还知不知道谁家有房子空着。
陆旷点点头,把布递给秦巧梅,调转车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