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巧梅没想到陆旷的动作这么快,他们家刚吃过早饭陆旷就来了。
同来的还有媒婆李婶儿和赵正章,赵婶儿没来。
赵正章穿戴格外整齐,一身干净规整的中山装,李婶儿也红粉满面,盘起的头发上还戴着一朵小牡丹花。
甚至陆旷也换了一身衣服,只是跟之前的满身补丁棉袄比,这个棉袄……
只能说是补丁少一点。
男人的神色冷淡,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用油纸整齐包着两样,看不出什么,剩余两样是用红绳系在一起的四瓶黄桃罐头和两瓶白酒。
待迎陆旷三人进屋之后,秦家人目光先落在陆旷手里的东西上,又落在穿戴整齐的赵正章身上,最后又落在的同行李婶儿身上,齐齐愣神。
这分明是下礼结亲的派头。
可之前一直不给消息,这怎么突然就来下礼了???
这是要闹哪样。
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招呼陆旷一行人落座,几个人一下子挤在门口。
秦巧梅率先回过神来,但意外归意外,还是开始搬板凳招呼人进屋落座,搬板凳的时候陆旷伸手帮忙,两人对视一眼又移开视线。
“你把东西先放在吧。”秦巧梅指了一下南边的墙根,又回头招呼赵正章和李婶儿。
“赵叔,李婶儿你们坐。”
秦爸还在炕头上披着棉袄吸着旱烟,此时也反应过来,忙趿鞋下地。
“赵队长,李妹子,你们坐炕上来。”
秦巧梅又低声吩咐秦四,“建军,你去沏壶茶,把杯子洗一下。”
秦二机灵,从柜子里翻出一包烟,抽出来一根,递过去,又划开火柴给赵正章点上,剩下的放在炕上。
秦妈刚好上厕所回来就看到这阵仗。
昨天刚因为陆旷的事和秦巧梅吵过架,现在陆旷不请自来,秦妈脸色不太好看,干巴巴地坐在了床沿上,没有说话。
李婶儿看气氛不对,内心虽然不愿,但也只能笑着出来打圆场,“哎呀,英子,这可真让你久等了,陆旷这孩子,今儿才想好,我们就赶忙过来了,怕耽误你事。”
一旁的赵正章理了理深蓝色的中山装,从怀里又拿出两条香烟放到炕沿上,他也知道这样贸然前来很冒犯。
本来他今天也要托人来告诉秦家,两家不太合适,结果没想到陆旷又拎着东西来了。
他也怕这孩子反悔,毕竟这孩子前几个相看的都没同意,下礼得带媒人,两个人商量几句就拎着东西去找了李婶儿。
想到这些,赵正章态度愈发诚恳,先是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老赵,我一心急就忘了先给你传信儿。”接着又说:“陆旷这孩子,虽说腿脚不利落,但挑水抱柴什么都能干,人也不坏,这事他确实考虑了好几天,你们也等久了,他赶早就买了这些东西,巧梅也是好孩子,这俩人将来肯定能过得好。”
“是啊,是啊,两家孩子都好,郎才女貌,这可是大喜事。”李婶儿笑着附和,内心抱怨。
她在家待的好好的,结果两个人拎着东西就来了,说要去秦家,她都说了要先给信,结果陆旷那眼神,好像下一秒手上的罐头就要轮她脑袋上。
她现在只想两个人要么黄,要么赶紧结婚,一了百了,这事她是一点不想再管。
屋内其他人都没说话,毕竟秦爸没发话。
大家也都在看秦爸的态度。
“赵队,先坐吧,喝茶喝茶。”秦爸坐在炕沿边,又摸起旱烟抽起来,屋内两个人抽烟,一时间烟雾环绕。
人既然来了,总不能给撵出去。
等秦爸赵正章都坐下来,剩下的几个人才全部落座,陆旷坐在最南边的窗户下,秦巧梅拿着凳子坐在了门边上,秦四秦二也就顺势坐在了秦巧梅旁边,屋内一时间显得格外逼仄。
“赵婶子咋没来呢。”秦妈嘟囔。
虽然那人那张嘴太能说,但也不能不来吧,婚嫁可是大事。
赵婶子是想来,但因为礼钱跟赵正章吵了起来。
当时赵婶子只肯给50块钱,赵正章要给陆旷凑个100块钱,毕竟当时秦家说的最少100块钱,到时候再买点东西做两身衣服,赵婶子肯定不干,这就吵起来了。
这事赵正章肯定不能说,扯了个理由,“她老娘不好,昨个回娘家了。”
秦妈心里其实也不太待见赵婶子,毕竟那张嘴什么都会说,又小气,听这么一说也勉强算是缓了和气。
赵正章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看得出来确实想给陆旷娶个媳妇,说话也不卖关子。
“我瞅着陆旷也相中巧梅了,要是巧梅也觉得行,咱就定个日子,早点把事办了,到时候事事都顺心。”
“定日子倒也行,那啥都得按咱之前说好的办,一样也不能差。”
虽说秦妈跟秦巧梅吵架,但外人面前,那肯定是不想吃亏的,今天赵正章这派头摆的这么足,如果秦爸同意,那这门亲估计就成了,能争取的必然要多争取。
“妹子,这不能差,两个小的要是都同意,咱今天就把礼过了。”
赵正章看了眼秦爸,见秦爸也没反对,喜笑颜开从棉袄里兜里掏出来钱,是大面额的10块,数出来十几张,略微局促地放到了炕沿上。
这礼钱就是彩礼钱了,但之前说的明明是100块钱,现在瞅着可不止100块。
“到时候我再给陆旷置办点结婚东西,他也不能在牛棚里结婚,也得找个房子,不会让他们俩过日子啥啥都没有的,这事说到底是委屈咱们家巧梅了,我跟陆旷商量着,礼钱在加50块,一共150块钱。”
秦爸看了眼炕沿上的钱,抬眼问了秦巧梅。
“老三,你咋想的。”
秦巧梅很爽快道:“我没意见。”
她当然没意见,这个年代找个房子生孩子就算夫妻了,很多人都不扯结婚证,更别说彩礼置办东西,好的人家给你办,不好的人家结婚当天就分家,分两个盘子碗,扔出去自生自灭,更别说赵正章话里话外,还说要给他们找房子。
赵正章一听秦巧梅没意见,又笑,“陆旷呢。”
“听赵叔的。”陆旷神情还是淡淡的,也没说同不同意。
只是走个流程,象征性地问一下。
“哎呀,好姻缘,好姻缘,那咱就定个日子吧。”
李婶儿一看成了,神情有点激动,翻看了黄历,“年后初六就是个好日子啊,你家老大年前结,老三年后结,也算说得过去。”
秦爸略一思索,便颔首道:“行。”
至于关里,到时候发个急报,也来得及阻止。
秦妈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只能勉强跟着笑。
事情定下来了,赵正章也放心了,便起身告辞。
等人走后,秦妈才开始发作,指着秦巧梅哭骂道:“这回好了,我告诉你秦巧梅,他这样的,嫁过去就是你伺候他的份,到时候哭爹喊娘都没人帮你,你别指望受了委屈回来哭,你跟了他,你苦日子在后头呢,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也许是真的气不过,秦妈一直在哭诉,秦爸皱了皱眉,抬手让秦巧梅一行人出去。
路上不少人碰见了赵正章和陆旷李婶三人,略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见秦巧梅,只一脸惋惜和唏嘘,还有凑热闹的一脸佯装好心上前劝道,“闺女啊,咋这么想不开找个这样的啊。”
这人嘴巴说人八卦,东家长西家短胡乱编排,秦巧梅无所谓,反而笑着说:“王婆婆,缘分到了拦也拦不住呀,况且陆旷长得那么好,放在家里也赏心悦目。”
王婆婆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走了。
等几个人出去逛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秦爸说了什么,现在秦妈只是断断续续地抽泣,但显然情绪平复下来了,正在动作缓慢地数着手里的钱。
饭桌上秦爸说道:“年前老大结婚办个酒席,老三结婚就不大办了,找几个亲戚吃一顿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额外贴补给老三50块钱,给老三凑个200块钱,让老三拿去过日子。”
现在这个当口,办完秦大的婚宴还要办秦巧梅的,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借。
众人都没有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秦家这下忙起来了,大队分的活秦爸都让村里其他人去做了。
秦爸和秦大要把张大爷家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要贴囍字,还要置办东西,结婚之后秦大就和秦爸秦妈分家,出去单过了。
秦妈和潘大娘开始坐在炕上给秦巧梅缝被子。
按理来说,男方家都会准备新被子,但一想到陆旷那情况,估计悬,别到时候结个婚还盖个破被。
况且陪嫁里有被褥是很正常的事,今儿已经腊月二十六了,再有两天秦大结婚,接着就过年,初五之前不能动针线,这些活就要赶在年前弄完。
秦巧梅在一旁打下手,被秦妈嫌着碍眼,给了秦巧梅五块钱和一张纸条,让她照着纸条上的东西去买。
都是供销社里有的,秦巧梅扫了一眼放进兜里,准备出门,结果还没走出大门,远远就看到走过来的人影,是陆旷。
秦巧梅估摸着陆旷走到眼前要几分钟,便小跑几步到陆旷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