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中年步伐闲适,手中玉骨折扇轻摇,如同饭后散步的文人雅士,浑然不觉身后缀着一道无形的影子。他穿过几条相对冷清的街道,最终拐入一条名为“墨竹巷”的僻静巷道。巷子两侧皆是高墙深院,门户紧闭,显然非寻常修士居所。
秦岳远远辍着,混沌神识如同最轻灵的触须,始终锁定着对方,同时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环境。巷子虽静,却并无明显阵法或埋伏气息,那冥狱修士似乎真的只是要返回某处落脚点。
行至巷子中段,锦衣中年在一处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令牌,按在门旁一处凹陷处。木门无声滑开,他闪身而入,门旋即闭合。
秦岳没有立刻靠近。他停在巷口拐角阴影处,混沌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处宅院。宅院外围有一层颇为高明的隐匿与防御结合的阵法,能隔绝寻常神识探查,但对秦岳而言,其能量结构与流转轨迹在混沌寂灭星元的解析下,如同掌上观纹。
他耐心地观察、分析着阵法的运行规律,寻找着最薄弱的节点与进出的最佳时机。同时,他也感应到了宅院内的气息——除了那锦衣中年外,还有三道气息,修为都在筑基后期到结晶初期之间,应是其随从或护卫。此外,宅院深处,似乎还有一间静室被更强大的禁制单独隔绝,里面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拍卖会上那龟甲同源的阴煞星辰波动。
“果然带回来了。”秦岳心中一定。只要龟甲在此,就有机会。
他没有选择强行破阵闯入,那样动静太大,且容易打草惊蛇。他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宅院内的人,不可能永远不出来,也不可能时刻维持着最高警戒。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墨竹巷愈发寂静,偶有晚归的修士匆匆路过,也无人留意巷角阴影中那道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
终于,约莫一个时辰后,黑漆木门再次打开。两名身着黑衣、气息精悍的筑基后期修士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似乎是去采买或传递消息。
机会!
就在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秦岳动了!星移步在混沌寂灭星元的催动下,快得只剩下一道淡淡的虚影,如同随风飘入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在那两名黑衣修士身后、门缝将闭未闭的瞬间,滑了进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甚至没有触动外围阵法的警报——因为秦岳进入的轨迹,恰好与阵法灵光流转的某个“间歇性盲区”重合,且他的气息被混沌敛息术完美隐匿。
宅院内部并不奢华,但布置得颇为雅致,假山流水,回廊曲折,显然主人颇有情趣。秦岳如幽灵般贴墙而行,避开了几处可能设有警戒禁制的区域(从阵法能量流动判断),直扑那间被单独隔绝的静室方向。
途中,他遇到了两名正在前厅值守的炼气期仆役,以及一名在院中练剑的结晶初期护卫。皆被他以精妙的身法和神识干扰轻松避开,未引起丝毫警觉。
很快,他来到了静室外。这里的禁制果然更加严密,不仅有隔绝神识探查的功效,还带有警报与反击的功能。静室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那锦衣中年冥狱修士的气息,似乎正在研究那龟甲残片。
秦岳没有立刻尝试破解禁制。他悄然退到不远处一座假山后,混沌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解析这层禁制的结构与核心。
这禁制明显带有冥狱特有的阴寒诡谲风格,其中几个关键节点,竟然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力——并非摇光那种堂皇正大的星力,而是一种被扭曲、污染后的阴煞星辰之力,与龟甲上散发的波动如出一辙!
“冥狱果然也在研究星辰之力,而且是这种被污染的、偏向阴煞死寂的变种……”秦岳心中明悟。这或许就是他们觊觎摇光星核的原因之一?想获得更精纯、更本源的星辰之力,来完善或提升他们的某种邪功?
就在他专注于解析禁制时,静室内,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带着讶异的低呼。
“咦?这符文……竟与‘黑岩峪’核心区域的‘封魔古阵’残迹有七分相似?但其中枢处,多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引星’纹路……难道……”
锦衣中年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与一丝兴奋。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传出,似乎他在尝试向龟甲中注入某种力量,激活或解读其中的信息。
秦岳心神一动,立刻将部分神识更加紧密地贴合在禁制上,捕捉着室内传出的每一丝细微波动。
嗡……
龟甲似乎被激发了,散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阴煞星辰波动,同时,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片段,穿透禁制,被秦岳的神识捕捉到:
“……绝地……封魔……星引为钥……一线生机……孟……”
果然是孟氏兄弟留下的信息!“黑岩峪核心区域”、“封魔古阵”、“星引为钥”、“一线生机”……这些破碎的词句,似乎指向黑岩峪深处某个与封印(封魔)有关的地方,而开启或进入的关键(钥),需要“星引”?很可能就是指与摇光相关的星辰之力引导!
而孟氏兄弟,很可能就在那里,或者在那里留下了更重要的线索!
秦岳心中激动,但强行按捺住。他知道,更关键的信息可能还在后面。
然而,室内的锦衣中年似乎遇到了难题。龟甲释放出的信息太过残缺模糊,且蕴含的阴煞星辰之力对他似乎也有一定的排斥。
“残缺太甚……且这星辰之力过于古怪……”锦衣中年喃喃自语,“看来,还是得交给‘幽魇尊者’亲自解析,或需借助‘蚀星引’与主星核共鸣时产生的波动来激发……嗯,得尽快将此物送回总坛。”
幽魇尊者?看来是冥狱中地位更高的人物,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更高!而且,他们果然打算利用“蚀星引”与主星核的共鸣来做文章!
不能再等了!必须夺下龟甲!
秦岳眼中寒光一闪,正准备动手——
忽然,他心有所感,混沌神识猛地扫向宅院大门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宅院外围的隐匿阵法传来一阵极其轻微、若非他神识特殊绝难察觉的波动!紧接着,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没有实体的烟雾,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外围阵法,径直朝着静室方向飘来!
这两道黑影气息隐匿得极好,修为赫然都在结晶中期以上!而且他们身上的阴寒死寂之气,比那锦衣中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绝非寻常冥狱修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岳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将身形彻底融入假山阴影,连心跳与血液流动都近乎停滞。混沌寂灭星元内敛,只余一丝最精微的神识,如同旁观者般“注视”着这一切。
两道黑影显然对宅院内部布局了如指掌,无声无息地飘至静室外。其中一道黑影抬手,指尖泛起幽光,竟在静室禁制上轻轻一点!那原本严密的禁制,如同遇到了最高权限,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门户!
另一道黑影则如同鬼魅般闪入静室。
静室内,正专注于龟甲的锦衣中年悚然一惊,猛地抬头:“谁?!”
“奉尊者之命,取回‘星钥’残片。”进入的黑影声音嘶哑干涩,不带丝毫感情,抬手便抓向桌上的龟甲。
锦衣中年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护住龟甲:“等等!此物是我……”
话音未落,那黑影袖中陡然射出一道细如牛毛、色泽漆黑的幽光,快如闪电,直刺锦衣中年眉心!锦衣中年骇然,仓促间周身泛起一层阴寒护盾,同时身形急退。
然而,那道幽光竟似无视了他的护盾,如同虚幻般穿透而入,没入其眉心!
锦衣中年身体骤然僵直,眼中神采迅速黯淡,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与极度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随即,他七窍中渗出漆黑如墨的血丝,气息瞬间断绝,软软倒地,竟是神魂俱灭!
好狠辣的手段!好诡异的攻击!秦岳心中凛然。这后来的冥狱之人,似乎与锦衣中年并非完全一路?内部倾轧?还是……灭口?
那黑影看也不看倒地的同伴,抓起桌上的龟甲残片,转身便与门外接应的另一道黑影汇合,两人毫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化作黑烟,穿透阵法,朝着宅院外疾遁而去,方向竟是天枢城外!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破禁、杀人、夺宝到离去,不过短短数息!若非秦岳亲眼所见,甚至难以相信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内部袭杀!
秦岳没有立刻追出。他依旧潜伏在假山后,混沌神识牢牢锁定着那两道远去的黑影,同时警惕地感应着宅院内外是否还有其他变化。
确认那两道黑影确实远去,且宅院内剩余的几个护卫、仆役似乎并未察觉静室内的变故(可能被提前做了手脚或根本不敢靠近),秦岳才如同真正的鬼魅般,悄然飘入静室。
室内,锦衣中年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正在迅速腐烂、消融,显然是那诡异幽光附带的效果,毁尸灭迹。秦岳目光一扫,落在尸体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储物袋上。他隔空摄来,神识粗暴地破开其上的简易禁制(主人已死,禁制威力大减),扫入其中。
储物袋内东西不多,一些灵石、丹药、冥狱特有的材料,几枚记录着普通功法和信息的玉简,以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九幽鬼眼、背面刻着一个“煞”字的令牌。
“冥狱‘煞’字令?”秦岳心中一动,将此令牌与那枚黑色戒指一同收起。或许将来有用。
他又快速检查了一遍静室,除了那具正在消融的尸体,再无他物。龟甲已被夺走。
没有丝毫犹豫,秦岳身形一晃,离开静室,循着那两道黑影离去的方向,悄然追去。星移步与混沌敛息术催动到极致,他如同夜色的一部分,远远吊在后面。
那两道黑影速度极快,出了天枢城后,径直朝着西北方向,一片名为“鬼哭林”的险恶山林遁去。那里瘴气弥漫,妖兽横行,地形复杂,正是杀人越货、隐匿行踪的绝佳之地。
秦岳不急不缓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龟甲,更是想弄清楚这两人的身份、目的,以及他们口中的“幽魇尊者”和冥狱更深层的计划。
同时,他也通过那枚特制感应符箓,向早已在城外约定的地点埋伏的周毅与赵干钧,传递了新的方位信息。
鬼哭林边缘,雾气渐浓。前方两道黑影似乎降低了速度,开始谨慎地探查周围环境。
秦岳也停了下来,藏身于一株枝叶茂密的古树树冠之中,混沌神识如同无形的天网,将前方区域笼罩。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两道黑影刚刚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四周,数道早就潜伏在此的、更加隐蔽阴寒的气息,骤然爆发!
整整五道黑影,从四周的树影、岩石后闪出,将先前的两道黑影团团围住!这五道身影气息更加凝实,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气息深不可测,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虽不如幽泉那般凝练,却也绝非结晶修士可比!
“魑魅,魍魉,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截留‘星钥’残片,杀害同僚!”那元婴黑袍人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风。
被围在中间的两人(魑魅、魍魉)似乎并不意外,其中一人(应该是夺走龟甲的那个)嘶哑道:“黑煞长老,此物关系重大,我等也是奉了‘幽魇尊者’密令行事,需直接呈交尊者,以免……途中生变。”
“密令?”黑煞长老冷笑,“尊者若有密令,为何不通过本座?尔等擅自杀害煞九,抢夺残片,分明是心怀叵测!交出残片,随我回总坛听候发落,或可留尔等全尸!”
话音未落,黑煞长老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元婴威压,周围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另外四名结晶期的冥狱修士也同时亮出兵刃,杀机毕露!
魑魅魍魉两人背靠背,气息也瞬间提升到极致,显然准备拼死一搏。
场中气氛,剑拔弩张!
秦岳在远处树冠上,看得分明,心中冷笑。冥狱内部果然也不是铁板一块,为了这龟甲残片(星钥),竟然接连上演了两场内斗戏码。这倒给了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他悄然移动位置,寻找最佳的观察与出手角度,同时更加小心地隐匿自身。元婴修士的感知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暴露。
就在双方对峙,一触即发之际——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恐怖咆哮,猛然自鬼哭林深处传来!声浪如同实质,震得林木摇晃,树叶簌簌落下!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疯狂意念的恐怖妖气,如同火山爆发般,自山林深处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
这妖气之强,远超结晶,甚至隐隐压过了那黑煞长老的元婴威压!其中蕴含的暴虐与混乱,让所有冥狱修士,包括黑煞长老在内,都脸色骤变!
“是‘疯魔猿’!这畜生怎么跑到外围来了?!”一名冥狱结晶修士失声惊呼,声音中带着恐惧。
疯魔猿,鬼哭林深处的霸主之一,五阶后期(相当于金丹后期到元婴初期)的恐怖妖兽,灵智混沌,性情暴虐疯狂,力大无穷,且周身弥漫着能引动心魔的混乱煞气,极难对付!
显然,刚才黑煞长老爆发的元婴威压,或者此地聚集的众多冥狱修士气息,惊动了这头沉睡或游荡的凶兽!
咆哮声迅速接近,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和树木摧折的巨响!
“该死!”黑煞长老脸色难看至极,看了一眼手中的龟甲残片(还在魑魅手中?),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恐怖妖气,当机立断:“先撤!避开这畜生!”
他显然不想在此时与疯魔猿硬拼,消耗力量,让魑魅魍魉有机可乘。
然而,那被称为魑魅的黑影,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幽光。他非但不退,反而猛地将手中龟甲残片,朝着疯魔猿气息传来的方向,狠狠掷去!同时厉声道:“黑煞!想要残片,自己去拿吧!”
“混账!”黑煞长老勃然大怒,想要拦截,却已来不及。龟甲化作一道黑光,没入浓雾与山林深处。
疯魔猿的咆哮声更加兴奋狂暴,显然被龟甲上散发的阴煞星辰波动(或许对它而言是某种吸引)所刺激,改变了方向,朝着龟甲落处狂奔而去,地动山摇!
“追!”黑煞长老怒极,也顾不上魑魅魍魉了,带着四名手下,化作数道黑烟,紧追疯魔猿而去,必须赶在疯魔猿毁掉或带走龟甲前夺回!
魑魅魍魉两人对视一眼,非但没有趁机逃走,反而也身形一晃,朝着另一个方向,悄然隐入山林,似乎……另有图谋?
秦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念头飞转。魑魅故意将龟甲丢给疯魔猿,是为了制造混乱,摆脱黑煞的追击?还是另有深意?他们自己为何不趁乱逃走,反而潜入山林?
没有时间细想。龟甲落入了疯魔猿所在区域,那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机会!
秦岳不再隐藏,身形自树冠中掠出,朝着龟甲飞落的大致方向,悄然追去。他没有选择高空飞遁,而是在林间阴影中急速穿行,混沌神识全力展开,既要避开疯魔猿那恐怖的感知范围与狂暴的混乱煞气,又要寻找龟甲的确切位置,还要提防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冥狱修士或山林中的其他危险。
鬼哭林深处,因为疯魔猿的暴走而彻底沸腾。无数低阶妖兽惊恐逃窜,毒瘴翻涌,混乱的能量冲击四散。
一场围绕龟甲残片的混乱追逐,在这危机四伏的险地中,悄然拉开序幕。而秦岳,如同最冷静的猎手,潜行于疯狂与杀机之间,寻找着那一线夺取机缘、揭开谜底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