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静室内,时光仿佛凝滞。
秦岳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金星辉,与静室阵法引来的精纯星力交融共鸣。他的呼吸悠长而缓慢,每一次吐纳,都仿佛带动着整个静室的星光随之明灭。
丹田内,混沌青莲的蜕变仍在持续。莲心原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却愈发沉重凝实,每一次转动,都仿佛牵引着周遭的混沌气流与那枚暗金星核碎片的力量,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交融与衍化。新生的混沌寂灭星元,如同百炼精钢,在一遍遍的周天运转中,被反复捶打、淬炼、纯化,那霸道的寂灭之意逐渐内敛,却更加深邃危险,如同潜藏于深渊之下的暗流。
秦岳的心神完全沉入其中。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力量的恢复与掌控,而是开始尝试理解、解析这新生力量中蕴含的“道”。混沌的包容与演化,星辰的死寂与悲怆,永夜的沉沦与终结……这三种看似对立冲突的意境,究竟是如何在混沌原点这个奇特的“熔炉”中,达到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并最终诞生出“寂灭”这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真谛?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道心的锤炼与眼界的开拓。他隐隐感觉到,《混沌星典》的修行,在炼成混沌寂灭星元之后,才算是真正踏入了门槛,指向了某种更加恢弘、也更加艰险的大道。
五日时间,在深层次的入定中倏忽而过。
当秦岳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不再有星辰生灭的异象,也不再是纯粹的沉沦死寂,而是一种返璞归真般的深邃平静,唯有眼底最深处,偶尔闪过一丝仿佛能令万物归寂的暗金色泽。他缓缓起身,体内传来江河奔流般的低沉轰鸣,那是浑厚凝练的混沌寂灭星元在经脉中自如流转的声音。虽然修为境界依旧停留在结晶后期,但灵力的“质”与“量”,以及对力量的掌控精细度,都已远非昔日可比。
更重要的是,他对丹田内那枚暗金星核碎片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心念微动,碎片便能引动静室内乃至摇光峰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星辰之力,甚至能隐隐扰动峰底主星核的细微波动(需极其小心)。这无疑为他将来尝试祛除“蚀星引”,提供了可能。
走出静室,外面天色正好。林安正在不远处指挥着几名记名弟子整理新开垦出的几垄灵田,见到秦岳出关,连忙欣喜地迎了上来。
“师兄,你出关了!沈执事他昨日已苏醒,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下床,正在静养。周老和赵护法他们已将外围警戒重新布置,这几日并无异常。”林安快速汇报着情况。
秦岳点头,先去探望了沈云舟。果然,这位摇光旧部虽然依旧消瘦,但脸色已有了几分血色,眼神也恢复了清明。见到秦岳,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被秦岳按住。
“沈执事不必多礼,安心养伤便是。”秦岳渡入一丝温和的混沌寂灭星元,助其梳理经脉,巩固疗效。“待你伤愈,摇光丹道传承,还需你大力重整。”
沈云舟激动点头:“沈某必竭尽所能!只是……”他脸上露出一丝忧色,“秦师兄,我醒来后听林师弟提及,冥狱与韩家虽暂时退去,但绝不会罢休。而且,我观峰底星核波动……似乎隐有暗疾?”
秦岳没有隐瞒,将“蚀星引”之事简单告知。沈云舟听完,沉默良久,才艰难道:“当年大劫,果然与这些阴私手段脱不了干系!秦师兄,若要祛除此引,除了需要磅礴精纯的星力与高深阵法造诣,或许……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星辰净化类的天材地宝或丹方辅助。我摇光《星蕴丹解》中,似乎记载过几种上古‘净星丹’的炼制之法,对驱除星辰之力中的异种污染或有奇效。只是丹方早已残缺,所需主材也多是传说中的东西……”
“净星丹?”秦岳心中一动,“丹方与主材之事,可以慢慢寻找。沈执事先养好身体,再仔细回忆、推敲。眼下,还是先稳固山门,提升实力。”
离开沈云舟处,秦岳又巡视了一圈峰内。赵干钧与周毅将防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新归附的几名旧部与弟子们也各司其职,摇光峰虽然依旧残破,却已焕发出勃勃生机,人心渐聚。
然而,秦岳心中清楚,这脆弱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幽泉退走时的眼神,以及冥狱与韩家对星核志在必得的姿态,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更快的提升摇光整体的实力。光靠他一人,终究独木难支。
这一日,秦岳正在主殿翻阅一些赵干钧整理出来的、关于摇光峰旧日阵法布局与资源点的残存记录,试图寻找修复护山大阵和获取资源的线索,林安忽然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枚样式普通的青色传讯玉简。
“师兄,刚刚有人在山门阵法外围,留下了这枚玉简,指名交给‘秦岳真传’。”林安将玉简递上,神色有些紧张,“来人修为不高,放下玉简便迅速离开了,身份不明。”
秦岳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玉简上并无禁制,只有一段简短的信息:
“天枢城‘百炼阁’,三日后辰时,有‘黑岩峪’之物拍卖。另,小心丹鼎盟。”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火焰纹章,秦岳并不认识。
“黑岩峪?”秦岳眼神一凝。这正是孟氏兄弟可能藏身之地!至于“丹鼎盟”,乃是天枢城内一个由众多炼丹师与丹道家族组成的松散联盟,势力不小,与各方都有交集。这匿名传讯者,是敌是友?消息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善意提醒?
“师兄,会不会是冥狱或韩家的圈套?”林安担忧道。
秦岳沉吟不语。是圈套的可能性确实不小。但“黑岩峪”之物……万一是孟氏兄弟留下的线索,或者与他们有关的东西呢?这或许是找到孟氏兄弟,获取摇光核心阵法传承,甚至了解当年更多隐秘的关键机会。
“丹鼎盟……”秦岳想起沈云舟便是以炼丹为生,或许对此有所了解。他立刻找来正在静养的沈云舟。
沈云舟听闻“丹鼎盟”三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丹鼎盟?秦师兄,此盟在天枢城乃至圣地外围都颇有影响力,盟内炼丹师云集,掌控着相当部分的低中阶丹药与灵草交易渠道。但盟内势力错综复杂,与韩家、天权峰,甚至……冥狱,都可能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尤其是其现任副盟主之一的‘妙火上人’,据说与韩家交往甚密,且其炼丹手法……隐约带有一丝阴寒邪气,我曾怀疑他与冥狱或有牵扯。”
“至于这传讯……”沈云舟仔细看了那火焰纹章,摇头表示不识,“但提及‘黑岩峪’之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若真是陷阱,对方必然在百炼阁布下天罗地网。”
风险与机遇并存。
秦岳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还是要去的。但不能贸然前往。”
他看向沈云舟:“沈执事,你对天枢城熟悉,百炼阁是何底细?”
“百炼阁是天枢城西坊最大的综合性拍卖行之一,背景复杂,据说背后有几个中等家族联合支持,与丹鼎盟也有合作,但相对中立,信誉尚可。在其内拍卖的物品,只要付得起价钱,来历一般不会过问。若真有‘黑岩峪’之物出现,倒也合情合理。”沈云舟回答道。
“既如此……”秦岳心中有了计较,“我们便去走一遭。不过,需做些准备。”
他并不打算大张旗鼓。既然可能是陷阱,那便反其道而行之,让对方摸不清虚实。
首先,他需要再次改换形貌,隐匿气息。星移幻面与混沌敛息术经过混沌寂灭星元的加持,效果更佳,只要不是元婴后期以上的高手刻意探查,应能瞒天过海。
其次,他需要了解拍卖会的具体情况,以及可能的参与者。沈云舟虽然伤重未愈,不便远行,但他可以画出百炼阁的内部大致结构图,并提供一些天枢城近期各方势力的动向信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一个后手。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自身实力与隐匿手段上。
他唤来周毅与赵干钧,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领命而去。
三日后,天枢城,西坊。
百炼阁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五层石木结构楼阁,飞檐斗拱,气势不凡。今日并非大型拍卖会,只是惯例的“小拍”,但依旧吸引了众多修士前来,门口人流如织。
秦岳已化身为一个肤色微黑、面容普通、气息在筑基中期的散修模样,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随着人流,缴纳了十块下品灵石的入场费,进入了百炼阁一楼大厅。
大厅内熙熙攘攘,摆满了各种摊位,多是修士自行摆卖或寄售之物,琳琅满目,鱼龙混杂。拍卖场在二楼,需持有特定令牌或证明有足够财力方可进入。
秦岳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一楼大厅缓缓踱步,混沌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收集着各种信息。
“听说了吗?这次小拍,好像有几件从‘黑岩峪’那边流出来的古物,据说是探宝队从一处古修洞府外围找到的……”
“黑岩峪?那鬼地方也敢去?不怕被上古残阵绞成渣?”
“富贵险中求嘛!不过东西好像有点邪门,据说带着很重的阴煞气……”
“管他呢,看看又不花钱。对了,丹鼎盟的‘妙火上人’好像也来了,就在楼上雅间……”
“哦?他可是很少来这种小拍的,莫非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
零碎的信息汇聚到秦岳耳中。黑岩峪之物确实存在,且似乎引起了注意。而丹鼎盟的妙火上人现身,也印证了沈云舟的猜测,此人可能真与此次事件有关。
他不动声色,寻了个角落的茶座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灵茶,耐心等待。混沌神识则悄然向着二楼拍卖场的方向延伸,试图感应那里的情况。
二楼被一层不弱的隔绝阵法笼罩,阻止了神识的随意窥探。但秦岳的混沌寂灭星元本质极高,对能量结构有着超乎寻常的解析能力,他小心翼翼地渗透着阵法,如同水银渗入沙地,虽缓慢,却逐渐“看”清了内部的景象。
拍卖场不算太大,约莫能容纳百余人。此刻已坐了七八成,前排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修士或家族代表,后方则是普通竞拍者。在二楼两侧,还有数个被珠帘或屏风隔开的雅间,其中一间内,气息灼热而隐带阴寒,正是那“妙火上人”所在。另外几个雅间,气息或深沉,或晦涩,显然也非寻常之辈。
秦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拍卖台旁,一名侍女手中托盘上覆盖着红布的一件物品上。红布未能完全隔绝他的神识感知,那物品似乎是一块残破的黑色龟甲,表面刻满了极其古老、与摇光峰某些阵法纹路有几分神似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与黑岩峪环境相符的阴煞之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星辰波动!
这波动,与摇光峰传承的星辰之力同源!虽然极其微弱且被阴煞浸染,但秦岳绝不会认错!
果然与摇光有关!很可能是孟氏兄弟遗落或故意留下的线索!
就在这时,拍卖师登台,宣布拍卖开始。前面几件都是寻常的丹药、材料、法器,竞价平平。
终于,轮到了那件“黑岩峪古龟甲”。
“诸位,接下来这件拍品,乃是从凶名赫赫的‘黑岩峪’外围一处古修遗址所得,是一块上古龟甲残片。”拍卖师掀开红布,露出那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布满细密裂纹的黑色龟甲,“此甲质地坚硬异常,其上符文古老难辨,经我阁鉴定师初步鉴定,可能涉及某种上古阵法或秘术,虽残缺,但研究价值极高。起拍价,五百下品灵石!”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五百下品灵石对一件用途不明、年代久远的残片来说,价格不低。
“五百一十。”有人试探性地出价。
“五百二十。”
“五百五。”
竞价并不热烈。显然,大多数人对此物兴趣不大,或者心存疑虑。
秦岳没有立刻出价,他在等,也在观察。
果然,当价格攀升到六百灵石时,妙火上人所在的雅间,传出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火气的声音:“七百。”
直接加价一百,显示势在必得。
拍卖场内安静了一下。妙火上人亲自出手,且加价不菲,这让一些原本有些兴趣的人打了退堂鼓。
秦岳眼神微冷。看来,这妙火上人果然是为这东西而来。是冥狱或韩家的指使?还是他个人对此物有所图?
他没有犹豫,用改变后的声音,平静报价:“七百五十。”
“嗯?”妙火上人所在的雅间,似乎传来一声轻咦。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敢跟他竞价。
“八百。”妙火上人声音微沉。
“八百五十。”秦岳再次加价,不紧不慢。
场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众人目光在秦岳(伪装后)与妙火上人的雅间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好奇与幸灾乐祸。敢跟妙火上人抢东西,这灰袍散修胆子不小。
“九百。”妙火上人声音已带上一丝寒意。
“九百五十。”秦岳寸步不让。
“一千!”妙火上人似乎动了真怒。
“一千零五十。”秦岳依旧平静。
价格很快突破了一千五百灵石,这已经远超一件用途不明残片的价值。妙火上人的报价开始变得咬牙切齿,而秦岳则始终保持着五十灵石的加价幅度,仿佛灵石只是数字。
终于,当价格被秦岳抬到两千下品灵石时,妙火上人所在的雅间沉默了。这个价格,即便是对他而言,也有些肉痛,更何况为了一件不确定价值的残片。
“两千灵石,第一次!”
“两千灵石,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刹那——
“两千一百。”
一个阴柔低缓、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另一个一直未曾出声的雅间内传出。
这声音一出现,秦岳的混沌神识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灵魂都感到微微悸动的阴寒死寂之气!
冥狱的人!而且修为不低,至少是结晶后期,甚至……可能是元婴?气息比幽泉更加隐晦深沉!
果然是个陷阱!而且,冥狱的人就藏在旁边!
秦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犹豫”和“肉痛”的神色,仿佛在权衡利弊。
“两千一百五十。”他咬了咬牙,再次加价,仿佛已是强弩之末。
那阴柔声音轻笑一声:“两千三百。”
直接加了一百五十!显然财力雄厚,且志在必得。
秦岳“挣扎”了片刻,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不再报价。
“两千三百灵石,成交!恭喜这位贵客!”拍卖师落槌。
龟甲被送往那间传出阴柔声音的雅间。秦岳能感觉到,拿到龟甲后,那雅间内的冥狱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在检查,随即恢复了平静。
拍卖会继续进行,但秦岳已无心理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确认了龟甲的真实性,确认了冥狱与妙火上人对此物的关注,也确认了这是一个针对可能出现的“摇光相关之人”的陷阱。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着茶,混沌神识却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牢牢锁定着那间冥狱修士所在的雅间,以及妙火上人的雅间。
拍卖会结束,人群开始散去。妙火上人率先离开,脸色不太好看,径直出了百炼阁,似乎没有与冥狱修士接触的迹象。
而那间冥狱雅间,却迟迟没有动静。
秦岳也不急,混在人群中,缓缓走出百炼阁,却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装作挑选物品。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那冥狱修士终于出来了。是一个身穿锦衣、面容白皙、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中年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气息收敛得极好,看上去就像一个富家修士。若非秦岳神识特殊,几乎难以察觉其体内那精纯的九幽之力。
此人出了百炼阁,并未走向繁华街道,而是不疾不徐地朝着西坊更深处、一片相对僻静的住宅区走去。
秦岳悄然尾随。同时,他通过一枚特制的、以混沌寂灭星元炼制的感应符箓,向早已潜伏在天枢城外的周毅与赵干钧,传递了信号。
猎物已出洞,该收网了。不过,秦岳的目标,并非仅仅是擒杀这名冥狱修士。他更想知道,这龟甲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冥狱对此知道多少,以及……孟氏兄弟的下落,是否真的有线索。
暗巷深深,杀机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