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朗城南门外,那片被黑暗和恐惧笼罩的稀疏林地边缘。
阿曼和他那三百多人的逃亡队伍,如同被猛虎追赶的羊群,在子夜时分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
身后城墙上零星追击的枪声和同伴的惨叫,如同最有效的鞭子,抽打着他们残存的理智,迫使每个人都爆发出近乎本能的逃窜速度。
他们穿过低矮的灌木,跳过嶙峋的乱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狂奔。
沉重的背囊不断撞击着后背和大腿,里面的金银财宝此刻不再是幸福的源泉,而是催命的累赘。
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呜咽、枝叶刮擦衣物的窸窣声,混杂在夜风中,谱写着逃亡的狼狈交响曲。
没有人敢回头,没有人敢停下。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文朗城越远越好,离死亡越远越好!
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前方树木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清晰——他们终于冲进了那片计划中作为第一个落脚点的、相对茂密的树林。
“停……停下!”阿曼自己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扶着身边一棵湿滑的树干,勉强站稳,回头望去。
文朗城那巨大的黑影,已经隐没在身后数里外的丘陵之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城墙上似乎还有些微弱的火光,但并没有大队人马出城追击的迹象。
只有夜风送来隐约的嘈杂,分不清是城内的混乱还是耳鸣的幻听。
“没……没人追来……”阿曼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最怕的就是山鬼暴怒之下,派山神之怒出城追杀。
现在看来,城内似乎乱成一团,或者山鬼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追击了???
“清点人数!检查损失!”阿曼喘匀了几口气,立刻下令。
他必须弄清楚现状。
巴隆作为现存的最高军事头目,强撑着疲惫,开始在一群东倒西歪、瘫坐在地的人堆里清点。
很快,他脸色难看地回到阿曼身边。
“阿曼大人,清点完了。咱们出城时连我在内,一共三百五十七人。现在……现在只剩三百四十三人了。”
巴隆的声音有些发涩,“掉队了十四个。根据最后面几个兄弟说,掉队的……有七个是背着大包裹、跑不动的护卫,还有六个是……是几位老爷,还有一个是崴了脚,实在跟不上。”
十四个!阿曼的心微微一沉。
这才跑出几里地,就损失了这么多人!
而且掉队的,要么是负重过大的“驮马”,要么是缺乏锻炼的“老爷”,还有一个是意外受伤的倒霉蛋。
这暴露了他们这支逃亡队伍的两个致命弱点:负重不均和体能参差。
他目光扫过横七竖八瘫倒一地的“同伴”。
经过一夜亡命狂奔,这些人早已没了出发时的亢奋,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掩饰的疲惫恐惧。
很多人背上的包裹依然鼓胀,甚至有人怀里还死死抱着明显是金银器的沉重物件。
这样下去不行!
阿曼眼神一厉。带着这么一群累赘和这么多死沉的财物,别说摆脱可能的追兵,就连在这片林子里正常行进都困难!
“所有人都听着!”阿曼提高了声音,尽管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挣扎着坐起或站起的人们,纷纷看向他。
“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谁都活不了!”
阿曼指了指那些明显过大的包裹,“看看你们背的都是些什么!金碗银壶能当饭吃吗?能跑得快吗?带着这些死沉的东西,就是在拖累所有人,也是在害你自己!”
他顿了顿,看着一些人脸上露出不舍和犹豫,加重了语气:“想活命,就得把没用的东西扔掉!只留下最值钱、最轻便的金银细软和必需的干粮!现在,所有人把包裹打开,重新分配!每个人只准带自己能轻松背负的分量!多余的,要么交给体力好的人分担,要么……就地掩埋!等咱们安全了,再回来取!”
这个命令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很多人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包裹,那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们多年搜刮的心血。
“阿曼大人!这……这都是咱们的身家性命啊!”一个胖头目哭丧着脸叫道。
“身家性命?”阿曼冷笑,“命都没了,还要身家有什么用?你是想抱着金砖被秦狗或者山鬼追上砍死,还是想轻装上阵活下来,以后还有机会赚更多的金子?!”
他不再废话,对巴隆使了个眼色。
巴隆立刻带着几个还算有精神的护卫上前,开始强制执行。
他们粗暴地打开那些明显超重的包裹,将大件的金银器皿、沉重的珠宝摆设挑出来,只允许主人留下金饼、宝石、珍珠项链等易于携带的高价值物品。
干粮也被重新分配,确保每个人至少有三天的口粮。
过程自然少不了哭嚎、咒骂和推搡,但在阿曼冰冷的注视和巴隆等人明晃晃的刀锋下,最终所有人都屈服了。
一大堆被舍弃的“累赘”被草草埋进一个土坑里,做了标记。
队伍的总负重减轻了不少,但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和猜疑。
“喝点水,休息一刻钟!然后出发!”阿曼自己也是口干舌燥,接过护卫递来的水囊灌了几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一刻钟的休息短暂得如同错觉。
很多人刚合上眼,就被粗暴地叫醒。
阿曼不敢久留,他深知必须趁着即将消失的夜色和密林的掩护,尽可能远离文朗城。
“走!继续向南!穿过这片林子,前面还有更深的峡谷和山林!秦狗的骑兵就进不来了!”阿曼挥舞着手臂,给疲惫的队伍打着气,也是给自己打气。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但好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毫无章法地狂奔。
阿曼走在队伍中部靠前的位置,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昏暗的林影,一边盘算着路线。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和两侧,提防着可能突然出现的秦军巡逻队或者危险的野兽。
他笃定地认为,既然文朗城内没有立刻派出追兵,那么来自后方的威胁就暂时解除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开秦军骑兵可能活动的区域,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悄无声息地远遁。
然而,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忘记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一种超越普通军事单位的情报和追踪力量,叫做“黑冰台”。
就在他们身后大约一百五十步外,两丛茂密的、沾满夜露的灌木之后,两双冷静得近乎没有感情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牢牢锁定着这支缓慢移动的队伍。
正是那两名奉命跟踪的黑冰台丙组密探。
他们如同真正的影子,几乎与黑暗的森林融为一体。
身上特殊的伪装服和涂抹的植物汁液,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气味和轮廓。
他们的呼吸悠长而轻缓,脚步更是轻巧得如同灵猫,踩在松软的腐殖土和落叶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中一名密探,借着微弱的晨光,用炭笔在一块特制的、遇湿不化的油布上,快速勾勒出简略的地形和队伍行进方向。
另一名密探,则每隔一段距离,便在树干不起眼的根部,用特定的手法刻下一个极其隐蔽的三角符号——这是黑冰台内部用于指示追踪方向的专属标记。
符号的角度和细微的缺口,还包含着距离、人数等简易信息。
他们就像最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跟在猎物身后,记录着猎物的每一步动向,并沿途留下清晰的“路标”,为后续的围捕力量指引方向。
阿曼等人对此浑然不觉。
他们只觉得自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鸟儿飞入了山林,只要小心避开前方的渔网和鹰隼,便能重获自由。
……
天色,在亡命奔逃和无声追踪中,渐渐放亮。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继而染上淡淡的橘红与金边。
林间的雾气开始升腾,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
鸟儿开始啁啾,新的一天开始了。
阿曼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几乎是在拖着腿走路、眼皮打架的同伴,知道不能再走了。
白天行动,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而且经过一夜狂奔,队伍早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息。
他停下脚步,找了一处林木相对稀疏、背靠一块巨大岩石的空地。
“停下!原地休息!吃点东西,抓紧时间睡觉!咱们白天就在这儿休整,晚上再走!”阿曼下令道,声音里也满是疲惫。
这道命令让众人如同大赦。
早已支撑到极限的三百多人,闻言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纷纷瘫倒在地,连卸下背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有人直接靠着树干或石头,眼睛一闭就打起了呼噜;有人勉强掏出干粮和水,机械地咀嚼着,眼神空洞。
不得不说,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大人物,即使在逃命时,准备的干粮也比普通士兵要好得多。
肉干、奶饼、甚至还有密封的果脯,香气在疲惫的人群中飘散,引得那些后来加入的、原南城门守军出身的护卫们暗自咽口水。
阿曼倒也“大方”,允许他们分享一些,算是收买人心。
一时间,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倒是冲淡了些许逃亡的悲凉。
阿曼自己也吃了些东西,靠在那块冰冷的岩石上,浓浓的倦意如同潮水般袭来。
但他强撑着,对巴隆吩咐道:“巴隆,派些人手,在外围放哨。两班轮换,不能所有人都睡死了!”
巴隆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他自己也累得快要散架了,但看着阿曼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不得不应承下来:“是,大人。”
巴隆亲自点了三十个看起来状态稍好、原属于他手下的守军,分成两班,每班十五人,分散到营地外围几十步远的几个方向上,命令他们瞪大眼睛警戒。
安排完这一切,巴隆也再也支撑不住,找了个舒服的草窝,把刀抱在怀里,头一歪,几乎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而且,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天生如此,他的鼾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如同拉响了一个破风箱,粗重而有节奏,在逐渐安静下来的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些被派去放哨的守军战士,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的鼾声,心里的委屈和抱怨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娘的……凭什么他们就能睡得跟死猪一样,老子就得在这儿喝西北风?”
“听听巴隆大人那呼噜……跟打雷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秦狗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看阿曼大人也太小心了。”
“累死老子了……眼皮直打架……”
抱怨归抱怨,一开始倒也没人真敢偷懒。
毕竟,万一出事,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疲惫是人类最难抗拒的敌人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晨光渐暖,林间的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鼾声如同催眠曲……站岗的守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
第一个撑不住的哨兵,背靠着一棵树,慢慢滑坐下去,头一歪,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看到同伴“带头”睡了,剩下的哨兵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
“就眯一小会儿……应该没事……”
“大家都睡了,我不睡岂不是亏了?”
“这鬼地方,安全得很……”
最终,在巴隆那震天响的呼噜“示范”和“掩护”下,所有被安排警戒的哨兵,全都放下了武器,或靠或躺,陷入了沉睡。
整个营地,从核心的阿曼、巴隆等头目,到外围的哨兵,三百四十三个逃亡者,竟无一人醒着!
所有人都沉浸在极度疲惫后的深度睡眠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
他们丢掉的不仅是警戒,更是最基本的求生本能。
远远地,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横枝上,两名黑冰台密探收起了千里镜,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讥诮和一丝难以置信。
“头儿,这……这就都睡了?连个放哨的都没留?”年轻些的密探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荒谬感。
年长的密探,也就是丙组头目,撇了撇嘴,低声笑骂道:“一群蠢货!真当这林子是他们家后院了?逃命逃出度假的感觉了?也好,省了咱们不少事。你继续盯着,我发信号,让后面跟上来的人动作快点,趁这群猪睡死,一锅端了!”
年轻的密探点点头,继续监视。
年长的则掏出另一个竹哨,吹出另一种更短促、更尖锐的节奏。哨音在林间传递出去。
约莫两刻钟后,这片林地的四面八方,开始出现一个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他们穿着与丙组类似的伪装,动作轻盈利落,正是接到信号后,沿着标记快速汇集而来的其他黑冰台行动组探员,足有二十余人。
他们悄然汇聚到丙组头目身边,顺着指引看向那片鼾声如雷的营地,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陈头儿,您确定这是从文朗城跑出来的大鱼?不是哪个山寨喝醉了的喽啰?”一个脸上带疤的探员忍不住低声调侃。
“少贫嘴!”丙组头目陈头儿瞪了他一眼,但眼中也带着笑意,“确认了,领头的是阿曼,山鬼的头号副手,文朗城的实际大管家。后面那些,也都是大小头目和他们的亲信。身上带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啧啧,带着这么多钱,跑路还跑得这么……坦荡?”
另一个探员摇头,“真是要钱不要命,哦不,是觉得命太长了。”
陈头儿神色一正:“别大意。猎物再蠢,数量也不少。咱们人少,强攻容易出意外,而且陛下要的是活口,尤其是阿曼。我已经通知了附近的骑兵队,他们正下马步行向这边合围。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先把外围那些睡死的哨兵,悄无声息地清理掉!”
“明白!”众探员肃然应命。
二十多名黑冰台精锐,如同二十多道无声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向着营地外围那些东倒西歪、鼾声正浓的哨兵摸去。
他们行动迅捷而专业。靠近目标后,一人捂住口鼻,另一人用淬了麻药的短针刺入脖颈或直接用巧劲扭断颈椎,确保目标在睡梦中毫无痛苦、也毫无声息地死去。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只有极轻微的“咔嚓”声被淹没在震天的集体鼾声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安排的十五个哨点,三十名哨兵,全部被清理干净。黑冰台探员们控制了营地外围的所有关键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林地边缘传来窸窸窣窣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大约五百名秦军精锐士卒,在外围留下马匹后,轻装简从,悄然步行抵达。
他们披着伪装,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正是接到黑冰台急报后,从附近赶过来的一支骑兵部队。
带队的营长与黑冰台的陈头儿迅速接头。
“陈大人,情况如何?”营长低声问。
“都在这儿了,睡得正香。”陈头儿指了指鼾声传来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荒唐,“外围哨兵已清除。可以收网了,动作轻点,陛下要活的,特别是那个阿曼。”
营长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冷酷的命令。
他做了几个手势,五百名秦军士兵立刻如同水银泻地般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却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向着那片沉睡的营地缓缓收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地洒在沉睡的百越人脸上、身上。
他们有的张着嘴流着口水,有的抱着装满财物的包裹傻笑,有的在梦中还在喃喃自语“快跑”……浑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如同最轻柔的毯子,悄然覆盖了他们。
秦军士兵们端着燧发枪或擎着出鞘的环首刀,踩着松软无声的落叶,一步步靠近。
他们彼此间用眼神交流,动作协调。
很快,五百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在晨光中,抵在了三百多名沉睡者的咽喉、心口等要害之处。
锋利的刀尖紧贴着皮肤,甚至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和温热的体温。
然而,被刀指着的人,依旧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巴隆的呼噜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仿佛在给这场荒谬的围捕配乐。
许多秦军士兵脸上的表情从冷酷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憋笑。
他们打过很多仗,抓过很多俘虏,但像这样刀架脖子上了还没醒的,真是头一回见!
就连黑冰台那些见多识广的探员,看着这一幕,也有点绷不住了。
陈头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一名探员示意了一下。
那探员会意,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轻手轻脚地走到睡得最沉的阿曼身边。
他没有用刀,而是抬起穿着硬底皮靴的脚,对着阿曼的屁股,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哎哟——!!!”
一声杀猪般的、充满了惊吓和疼痛的惨叫,骤然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阿曼像装了弹簧一样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屁股,脸上还带着睡梦被打断的茫然和刺痛带来的扭曲。
他眼睛瞪得溜圆,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
但这声惨叫,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紧接着——
“啊?怎么了?!”
“敌袭?!”
“我的刀呢?!”
“别杀我!我投降!”
各种各样的惊呼、尖叫、哭喊声瞬间炸响!
三百多名沉睡的百越逃亡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同伴的惨叫彻底惊醒!
他们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的景象,却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惊悚——
晨曦微光中,无数身穿黑色或伪装服、面容冷峻如同石雕的秦军士兵,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幽灵,将他们团团包围!
每一把出鞘的刀,每一支上膛的枪,都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正牢牢锁定着他们!
而他们自己,手无寸铁,刚从一个荒唐的美梦中惊醒,面对的是绝无可能抗衡的绝对武力压制!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让他们刚刚恢复运转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连颤抖都忘了。
阿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被无边的绝望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看了看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和雪亮的刀锋,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坐姿和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踹醒他的、脸上带着讥诮笑容的黑冰台探员身上。
“你……你们……”阿曼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破锣,他想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想质问你们是谁,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绝望的、近乎呜咽的呻吟。
完了。
全完了。
黄粱美梦,刚刚开始,便已彻底破碎。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和即将到来的、未知却注定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