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一向大方,今日封了他的夫人更是高兴,那一叠银票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安顺公公眯着眼,靠在车壁上哼起了小曲,一个手指在腰间打着拍子。
“我的宸安王妃,你来。”等众人散去,萧天宇向凌云招招手。
凌云走到床前,萧天宇的手刚搭上她的手背,她的手就是一抖:我的天!他的手怎么这么烫!
凌云一惊,抬手就摸向萧天宇的额头。那额头滚烫的温度直接烫得凌云一缩手:“天宇,你在发热!?”
萧天宇提起一口气,温柔地道:“不打紧,最近一直这样,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等伤好了,也就好了。”
“云儿不必忧心。”
“最近时常这样?!你怎么不跟我说,不跟杜先生说?!”凌云有些忍不住想发火。
“不打紧,你先扶我下床,我带你去看我给我们准备的新婚礼物。”萧天宇唇色白得吓人,眼睛里却闪着幸福的光。
知他跟自己一样的犟。无奈,凌云只得叫来轮椅,扶着他坐到轮椅上。
来到后院,另一栋小楼前,萧天宇指着那三层小楼说:“看,那里,是我按你那日给我描述的,你曾经梦见过的楼房,专门为我们俩修建的新房。”
“等我们拜堂以后,就住在这里。”萧天宇邀功似的道:“里面,我还做了一个,你说的‘升降梯’。
凌云不可思议的蹙眉打量了萧天宇片刻。又看看那楼后面用好多木轮组成的一组锁链与滑轮,那是他弄出来的升降梯。
心头不免打鼓——这,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萧天宇再次如同一个急于得到母亲奖励的孩子一样,笑着催促道:“云儿,还不快去看看?”
凌云走进小楼,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两世为人,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正式的,为她准备了这样一个隆重的惊喜。
她真有些不相信,从来,以前的父母,朋友也好; 来到这个世界的父母也好,要不就是觉得她什么都行,要么就是觉得她什么都该听话顺从; 或者事事顺着她的。
没有一个,真的在意她想干什么,喜欢什么。
而只有这个萧天宇,每做一件事,想的都是她会不会高兴,会不会喜欢。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真真实实的让凌将军心里一软——好像,不用自己去撑起那片天空,感觉也挺不错。
门一开,凌云更是惊掉了下巴,她曾经随口给萧天宇吹的牛,萧天宇都一一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做了出来。
虽说跟后世的东西差别很大,但一眼就能看出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比如,那个巨大的,不知什么毛皮做的‘哈喽凯蒂’。
凌云曾经说过,小时候娘亲做过一个漂亮的狸猫布偶,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朵上有粉色的蝴蝶结。
当时,萧天宇还专门问了什么是‘蝴蝶结’,放在耳朵的哪里。
他记得,他都记得!凌云这会儿才知道,他问得那么仔细,不仅仅只是好奇。
比如,屋里,给多吉做的那个垫了厚厚一层被子的大‘狗’窝。还有那只,全身金黄,正趴在狗窝里用两只滴溜转的眼睛打量自己的,中华田园犬的崽子。
自己要给多吉娶媳妇,他也记得!
凌云打量了一圈,转过头惊喜的问萧天宇:“这个,是个狗妹妹?”
萧天宇点点头,面上却有些不确定说道:“我让人找了很久,送来的人说是个牝狗,我,我也不懂。”
谁敢随便哄骗一个侯爷?再说,对农人来说,分辨一个动物的性别并不是难事。
凌云道:“他说是,就一定是。”凌云心口生出阵阵暖意。
她只是在给他换药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而随口说的,想给多吉找个媳妇,生它几十个孩子,再训练一个狗狗部队。
萧天宇竟然就真的给她的狼儿弄了个媳妇回来。
“现在就这一个,再过一阵子,我再给狼儿娶多几房妾室。”
萧天宇的话,让凌云忍俊不禁:“说什么呢?你以为狼儿都像你们男人一样?”
旁边几个仆妇也都抿嘴看着这一对??人笑。
凌云兴奋起来,她一转身冲进了楼里,上上下下窜了个遍。
两人的新房自不用说,最让她吃惊的,还是两间儿童房,一男一女,布置得十分精致,就连衣柜里,也满满当当塞满了从奶娃到几岁的衣服。
墙角一排整齐的放着摇篮,木马,小弓小剑……
有那么一瞬间,这种被人如珠如宝,捧在手里珍惜的感觉冲上来,凌云喉头一酸。
她飞奔到萧天宇的面前,半跪在他面前,眼角噙着泪花笑道:“天宇,我,喜欢,特别喜欢……每一个,都特别喜欢…”
她的嗓子甚至有些发哑,似就要哭出声来。
远远的,一左一右在花园的两个角落里,一男一女两张冰冷的脸,正注视着这温馨的一幕。
小七握着剑柄的手不住的颤抖,喉头艰难地滚动,他在无声的自语:“小姐,只要他能对你好; 只要,你能因为他而笑; 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
而假山后面的锦莺,却咬着嘴唇,袖口坠着的南珠已经被她揪下,半缕丝线随着她手的颤动在风里飘摇。
她委屈,她找不到方向。她像被扔进寒冬的冰水里,从骨头往外透着寒冷——自己跟了萧天宇三年,怎么就得不到哪怕一次他如此的用心对待?
冬日的阳光明媚,却没有温度,在萧天宇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此刻的他,像一尊晶莹剔透的玉像。
美好而脆弱。
萧天宇满足地叹口气,勾起嘴角:“我就知道,我的云儿,会,喜……”
‘欢’字最终卡在萧天宇闭眼昏迷的瞬间。
“天宇……”
半个时辰后。
“什么?宸安王昏过去了?太医怎么说?”
萧天阳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手指下意识地轻扣着太师椅的扶手——他还没让锦莺动手。莫非,盯着宸安王府的还有其他人?
“是的,安顺公公一走,宸安王就带着王妃去看他为重新拜堂准备的新房。”
沈清道:“宸安王妃刚看完新房出来,宸安王就昏过去了,现在,太医们被拦在外面,给宸安王爷看诊的,只有一个杜先生,和一个叫阿珠的苗医。”
"我这弟弟,终究是个没福气的。“萧天阳冷哼。他忽的想到什么,话锋忽的一转道:“你刚才说,太医们都在外面候着?”
“对,锦莺姑娘说,现在给宸安王看诊的,是他自己的人。”沈清似回忆着锦莺的话,道:“杜先生是早年宸安王在外游历时认识的,而阿珠姑娘…锦莺并不知道来历。"
“听说,凌老侯爷能醒过来,全是这两人的功劳。”
萧天阳缓缓起身,抱着双臂来回踱着步。少顷,他道:“给我盯紧了!让锦莺小心点,可别露了马脚。”
萧天宇昏迷在床,杜先生和阿珠一人一只手,按在他的两个手腕上,面色凝重。
凌云站在一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紧盯着几人。心里那两个小人又开始吵架:
“将军,赶紧给王爷试药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不可以,将军,你连药用多少都没搞清楚,这样就给王爷用,你不是要他的命吗!”
——不行,再等等,杜先生和阿珠一定有办法的!凌云给自己打气。
“将军,您这么辛苦把青霉素弄出来,不就是为了王爷吗?赶紧,给王爷吃下去。”
——吃?这青霉素是吃下去吗?难道不是应该注射到血管里?凌云突然增加了一个迷茫的问题。
“你忘了吗?也可以吃的,赶紧,给王爷吃下去啊!”
“千万不能乱吃啊!再等等,杜先生和阿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脑子里天人交战,凌云的心脏好像被两只手在用力拉扯。
在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之前,她咬着牙,慢慢退出萧天宇的房间。一出房门,凌云脚步立刻变得不稳,她踉跄着的往府外走。
一直站在门边的小七见状不知所以,立刻跟在她的后面。
走到府门口,凌云左右四顾,却只犹豫了一瞬,便箭一般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狂奔。
她用尽全力往前跑,可没跑出几百米,她的身体就像被人突然抽去了筋骨,重重的往前一扑。凌云栽倒在青石路上,砸出一声闷闷的响。
一层薄薄的雪雾腾起,那雪雾映着冬日夕阳,显得极淡。也将那个雪地上的身影衬得极其单薄脆弱。
那是他,能招来雷电,驭南诏神兽的将军啊!
小七冲到她面前,一把将软倒的凌云搂在怀里,带着变了调的哭腔大喊道:“小姐,小姐,王爷,他,会没事的!”
自金殿获罪开始,小七第一次见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小姐,露出这般手足无措的脆弱。
这个万军丛中取敌首级的战神,在面对自己爱人的生死时刻,竟然也迷失了方向。
小七彻底明白——小姐这些日子的亲力亲为,彻夜不眠,早已经不只是为自己报恩那么简单。
萧天宇,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代。
也许,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已经深深的陷进了这个,叫萧天宇的泥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