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层层山峦,越是靠近陨仙山脉深处,李狗蛋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就越是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夹杂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并非新鲜,而是沉淀了数日之后,被山风卷起残留。原本熟悉的山林中,鸟兽的踪迹也变得稀稀疏疏,一种死寂般的压抑笼罩着这片土地。
苏清月的神识最为敏锐,她脸色微白,轻声道:“狗蛋,前面的灵气……很混乱,充满了毁灭和怨恨的气息。”
王铁柱也吸了吸鼻子,憨厚的脸上布满阴云:“这味儿……像是大火烧过很久都没散干净,还有……血。”
李狗蛋沉默不语,只是将那种依托空间涟漪的潜行身法施展到极致,速度再增三分。大黑和二哈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兽瞳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当他们终于抵达亡命谷外围那座标志性的、形如蹲伏巨兽的山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记忆中那道作为天然屏障、布满藤蔓和隐秘阵法的狭长谷口,此刻已荡然无存。两侧的山体仿佛被巨力硬生生劈开、碾碎,露出狰狞的断面和滚落的巨石,将入口彻底堵死。焦黑的土地延伸开来,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扭曲的炭状枝干,无力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谷内方向,仍有缕缕青烟顽强地升起,诉说着不久前方才熄灭的惨烈。
没有守卫的身影,没有熟悉的巡逻哨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风中呜咽的、仿佛无数冤魂哭泣的余响。
“家园……没了?”王铁柱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浸透着他的汗水,是他离开小山村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李狗蛋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他没有冲向被毁的谷口,而是身影一闪,来到谷外一侧悬崖的某个隐蔽角落。这里有一道极其狭窄的岩石裂缝,被茂密的荆棘丛掩盖,是当年他亲自发现并叮嘱老刘,作为危急时刻撤离或联络的备用密道之一。
裂缝入口处的荆棘有被利器砍伐的新鲜痕迹,但砍伐者似乎很匆忙,并未完全清理干净。李狗蛋的心猛地一抽,既有微弱的希望,又有更深的恐惧。他示意苏清月和王铁柱警戒,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裂缝。
裂缝内阴暗潮湿,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前行约十几丈后,空间稍阔,出现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而就在石洞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黑影。
浓烈的血腥味和伤口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李狗蛋瞳孔骤缩,立刻认出了其中一人——那是战堂的一名好手,代号“石猴”,金丹中期修为,最是机灵狡黠,此刻却躺在地上,胸口一道恐怖的撕裂伤已经化脓,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旁边还靠着两人,一个断了条手臂,草草包扎的布条已被黑血浸透,另一个则满脸焦黑,双目无神地靠着石壁,似乎神魂都受到了重创。
听到动静,那断臂修士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摸身边的断刀,待看清来人是李狗蛋时,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接着便被巨大的悲恸和绝望淹没,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盟……盟主!”他声音嘶哑干裂,仿佛破旧的风箱,“您……您终于回来了!”
另外两人也被惊醒,看到李狗蛋,那重伤的“石猴”挣扎着想坐起,却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喷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另一个焦黑脸的修士只是呆呆地看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狗蛋一步跨到石猴身边,混沌灵力毫不犹豫地渡了过去,护住其心脉,同时快速检查另外两人的伤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伤势极重,而且都带着不同的属性伤害,显然是经历了惨烈无比的混战。
“老刘呢?其他人呢?谷里……发生了什么?”李狗蛋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断臂修士名叫赵莽,闻言用剩下的手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痛哭失声:“没了……都没了!盟主!联军……是联军那群杂碎!来了好多人,好几个化神老怪带头!阵法……苏姑娘留下的阵法撑了没多久就被强行破开了!”
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那场噩梦。就在李狗蛋他们离开后不久,剿逆联盟的大军便如同乌云压境般直扑亡命谷。留守的逆天盟成员在老刘的指挥下,依托苏清月布下的阵法拼死抵抗。但实力差距太过悬殊,阵法在数名化神修士联手攻击下很快崩溃。
“老刘他……他为了让大家从密道撤退,带着战堂的兄弟断后……引爆了丹器堂库存的所有雷火珠和残缺法宝……和那群杂碎同归于尽了!”赵莽泣不成声,“我们几个……是最后一批撤出来的,被追杀,石猴为了救我们,挨了那个凌霄宗狗长老一掌……其他人……其他人都没冲出来……谷里的妇孺……他们也没放过啊!盟主!”
石猴虚弱地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喷出更多血沫,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李狗蛋身体微微颤抖,脑海中浮现出老刘那总是带着温和笑容、默默打理盟内琐事的身影,想起谷中那些因为他一句“逆天”而聚集起来的、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散修,想起那些虽然惶恐但努力适应新生活的凡人妇孺……如今,全都化作了这片焦土下的亡魂!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和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涌,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他周身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苏清月及时将手按在他后心,一股清凉的神识之力渡入,帮他稳住几近失控的心神。
王铁柱早已虎目含泪,一拳狠狠砸在石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老刘!兄弟们!俺王铁柱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大黑发出低沉悲怆的咆哮,二哈也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
李狗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灼烧着他的肺腑。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被强行压制成最极致的冷静。
他蹲下身,看着奄奄一息的石猴,又看向赵莽和另一个幸存者,声音平静得可怕:“活着就好。活着,才能记住这笔血债。告诉我,联军破谷之后,可曾留下什么话?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莽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恐惧和愤恨交织的神情:“他们……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翻遍了整个山谷,连废墟都用法术犁了好几遍!那个带头的化神老怪,好像叫什么玄冥老祖,临走前还对着山谷喊话,说……说‘逆天悖道,自取灭亡!尔等余孽,若敢再聚,定让尔等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找东西?”李狗蛋眼中寒光一闪。逆天盟初建,除了抢来的资源,并无甚重宝。除非……他们知道了戍土之烬的存在?或者,是在找苏清月?还是阿飘的古剑柄?
苏清月轻声道:“看来,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剿灭我们,似乎另有图谋。”
李狗蛋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壁,望向那片已成废墟的家园。“不管他们图谋什么,亡命谷的血,不会白流。”他走到石洞入口,望着外面死寂的山谷,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小小的石洞中,也刻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从今日起,陨仙山脉的每一寸土地,都将记住这笔血债。逆天盟只要还有一人活着,便是悬在凌霄宗、悬在所有参与此事宗门头顶的一把刀。此仇,必报!十倍,百倍!”
他猛地一拳轰在旁边的石壁上,没有动用灵力,纯粹的肉身力量让坚硬的岩石以拳印为中心,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簌簌落下。
“而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还活着的兄弟,活下去。然后,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让逆天盟,获得新生!”
焦土之上,血恨之下,覆灭的危机并未让信念消亡,反而如同被淬炼的精钢,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复仇的火焰,已在灰烬中悄然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