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录做了很长时间,当楚晔辰、林奕暖和蒋亦晗走出省检察院大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冬日的黄昏来得早,下午五点多,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色的晚霞,很快就被深蓝色的夜幕吞噬。
寒风呼啸着吹过空旷的广场,蒋亦晗只穿着一件沾满血污的羊绒内衬,在寒风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色更加苍白。
楚晔辰立刻脱下自己的毛呢外套,披在他肩上,外套还带着体温,裹住蒋亦晗单薄的身体。
“穿上。”楚晔辰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再感冒了。”
蒋亦晗僵硬地站着,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
他只是低着头,任由楚晔辰帮他拢了拢衣襟。
那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明显大了不少,袖口长出一截,更衬得他身形消瘦。
楚晔辰仔细地帮他扣好最上面那颗扣子,动作自然得就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拍了拍蒋亦晗的肩膀,声音放柔了些:“先跟我们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蒋亦晗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眼白布满了红血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一辆黑色库里南缓缓驶到台阶下。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黎蕴的脸。他的眼睛也是红的,显然已经哭过。
“楚总,林小姐,蒋先生。”黎蕴的声音有些沙哑,“上车吧,外面冷。”
楚晔辰亲自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蒋亦晗上车。
蒋亦晗机械地照做,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楚晔辰等他坐好,细心地帮他系上安全带,这才关上车门,和林奕暖一起坐进后座。
车门关闭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世界的喧嚣。
车内安静得可怕。
黎蕴专注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但林奕暖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眼眶又开始泛红。
蒋亦晗一直看着窗外。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商店橱窗里透出温暖的光,行人裹着厚厚的冬装匆匆走过。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夜,云城依旧在按自己的节奏运转。
可他的世界,在今天下午彻底崩塌了。
林奕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的侧脸。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眶始终泛着红,但没有眼泪流下来。
有时候,极致的悲伤是没有眼泪的。
她想起楚芳菲最后看蒋亦晗的眼神。
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甚至冷酷无情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向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里,竟然有那么一丝真切的温柔和不舍。
这些寻常母亲会对儿子说的嘱咐,从楚芳菲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突兀,那么讽刺,又那么……悲哀。
林奕暖收回目光,轻轻握住了楚晔辰的手。
楚晔辰立刻回握,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紧扣,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她一种安定的力量。
她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疲惫,还有那种大仇得报、尘埃落定后的空虚感。
一切都结束了。
明薇蔷死了,裴焰之被捕了,蒋玲苒撒坤等人被警方逮捕了,楚芳菲也以那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车子平稳地驶入红树湾1号的地下车库,停在了专属车位上。
黎蕴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楚总……”他转过头,声音哽咽,“卡莉的遗体……我已经安排好了,LEo说,想把她葬在城西的墓园,那里能看到山。”
楚晔辰沉默了几秒,点点头:“按他们的意思办。所有费用从我的私人账户出,选最好的位置。”
“是。”黎蕴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林奕暖心里一痛。
卡莉……那个总是扎着高马尾、穿着皮衣皮靴、说话带刺却一次次保护她的女孩,那个教她射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女孩,也永远离开了。
她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
在缅北,阿祖朝她开枪的那一刻,卡莉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身前。
“黎蕴。”林奕暖轻声说,“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卡莉,好吗?”
黎蕴用力点头,抬手擦了擦眼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