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涔山深处,一个废弃的煤窑成了120师东进支队临时指挥部。副师长张百川、关政委、萧参谋长和新来的赵志成围坐在一起,地图铺在中间。
“鬼子挨了揍,雁门关这条路肯定加强了戒备。”老耿蹲在旁边,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侦察的兄弟回来说,现在运输队护卫增加了一个小队,还多了两辆装甲车开路,运输间隔时间也乱了套,不好确定。”
萧参谋长看着地图:“硬碰硬代价太大,鬼子每个小队都配备迫击炮,枪法很准,而且晋绥军那个独七旅在旁边盯着,就等我们和鬼子两败俱伤他好扑上来啃一口。”
关政委看向赵志成:“赵同志,群众工作刚有点眉目,这个时候再打大仗,会不会……”
赵志成沉吟道:“老乡们听说咱们打了胜仗,积极性很高,送粮送鞋的都有,但确实根基还不稳,如果坚持再打必须要快,而且必须赢,缴获要能弥补消耗,还能震慑宵小。”他话里的“宵小”,显然指的是独七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盯着地图的张百川,张百川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更靠近雁门关核心区域的一个点——“雁门关隘口”。
“鬼子以为我们不敢再碰雁门关,”张百川开口:“我们偏要再打一次,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
他手指点着雁门关隘口:“这里地形比黑石头沟更险,路更窄,弯更急,鬼子过了黑石头沟,警惕性会放松,认为最危险的地段过去了,我们就在他以为安全的地方再给他一下,”
老耿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副师长,雁门关隘口离鬼子据点太近了,枪声一响,援兵半个小时就能到,咱们没时间打扫战场啊,”
“我们这次不打扫战场了,”张百川抬眼:“这次,不打他的运输队。”
“不打运输队?”几人都是一愣。
“打他的援兵,”张百川语出惊人:“咱们围点打援,”
他手指快速在地图上移动:“用一支小部队,佯攻雁门关隘口附近他的一个外围哨所,这个哨所位置重要,鬼子必然来救,而雁门关隘口就是他援兵的必经之路,”
“我们在雁门关隘口设伏,不打他的物资车,专打他的援兵,他的援兵从据点出来,队形必然混乱,我们以逸待劳打他个措手不及,打完立刻转移,绝不纠缠,”
指挥部里安静下来,萧参谋长最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妙啊,鬼子绝对想不到我们刚打完黑石头沟,还敢在他据点边上埋伏他的援军,思维盲区。”
关政委也明白了:“打援兵,时间短,见效快,缴获的也是武器弹药,正好补充我们,而且动作快,鬼子后续援兵和晋绥军都来不及反应,”
赵志成笑道:“副师长这招真是神出鬼没,既打击了敌人,又避免了攻坚和消耗,还能让鬼子疑神疑鬼,不敢轻易出援,”
老耿咧开嘴:“这活儿刺激,副师长,让我的特务营去佯攻哨所吧,保证打得像真的一样,把鬼子援兵勾出来,”
“不。”张百川摇头:“佯攻任务交给717团老何的一个连,换上缴获的日军军装和晋绥军破烂衣服,混着打,让鬼子搞不清是谁在攻击,你的特务营,还有715团一营的神枪手,才是雁门关隘口伏击的主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详细部署:
“老徐,”
“到,”
“你的358旅负责雁门关隘口北侧埋伏,等鬼子援兵先头过去,掐断他的尾巴,火力要猛,”
“老陈,”
“到,”
“你的359旅负责南侧,待敌完全进入伏击圈,堵住他的头,”
“老耿,”
“到,”
“你的特务营和715团一营,占据雁门关隘口两侧最高点,任务还是点名军官和重火力机枪手,特务营准备手榴弹覆盖和突击,但记住,攻击发起要更快,撤退也要更快,”
“炮兵排,前置隐蔽,专打鬼子装甲车和试图集结的队伍的结合点,所有部队,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战斗,时间一到,不管战果如何,立刻按预定路线向管涔山深处转移,不准贪功,都清楚没有?”张百川厉声问。
“清楚,”众人轰然应答,
“立刻准备,夜间行动,”
部队再次渗入群山,雁门关隘口,717团一个营长带着一个连的战士,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悄悄抵近那个鬼子哨所。他压低声音对带队的连长吩咐:“动静闹大点,枪声要密集,扔几个手榴弹,但别真豁出去打,把鬼子喊出来就行,半小时后不管鬼子来不来援兵,立刻撤,”
“明白,”连长重重点头。
很快,哨所方向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还夹杂着用日语和汉语乱骂的叫喊,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张百川趴在雁门关隘口的岩石后面,望远镜盯着公路的尽头。身边,老耿和神枪手班的战士耐心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哨所方向的枪声越来越激烈。
突然,公路尽头出现了灯光,隐隐传来卡车引擎声。
“来了,”老耿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兴奋。
张百川冷静地观察着:前面是两辆摩托车开路,后面跟着三辆卡车,车篷开着,挤满了戴着钢盔的鬼子兵,最后面居然还有一辆豆战车,鬼子果然很重视这个哨所,车队毫无戒备地驶入雁门关隘口险要路段,速度不减。
“打,”张百川下达命令。
“砰,”王团长首先开火,一名摩托车上的鬼子应声栽倒。
紧接着,两侧高地的子弹如泼向卡车驾驶室和车厢,军官、司机、机枪手瞬间被点名,
“敌袭,”
“埋伏,快倒车,”
“中尉玉碎了,”
鬼子车队瞬间乱成一团,最前面的卡车被击中油箱,轰然起火爆炸,堵死了去路,最后的豆战车试图倒车,却被老耿提前布置在路面的地雷炸断了履带,瘫在原地成了棺材,
“打,”老徐和老陈同时怒吼,轻重机枪、步枪从两侧山腰疯狂扫射,手榴弹砸向瘫痪的车队,鬼子慌乱地跳下车,试图依托车辆和岩石抵抗,但在狭窄的地形和居高临下的火力打击下,根本无处可躲,不断有鬼子中弹倒地。
那辆豆战车的顶盖被掀开,一个鬼子刚探出头,就被几颗子弹同时击中,软软地耷拉在外面,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冲啊,”老耿再次带头冲下山坡,特务营的战士们扑向残敌。白刃战再次爆发,但这次鬼子完全被打破了胆,抵抗微弱了许多。
张百川看着怀表,冷静地指挥:“炮兵,敲掉那辆着火的卡车残骸,清出通路,各部队注意时间,”
十五分钟,战斗基本结束。
“撤,”命令下达。
战士们毫不恋战,扛起缴获的机枪、步枪、弹药箱,扶着轻伤员,迅速脱离战场,消失在山林中。
二十分钟后,当大批日军援兵赶到雁门关隘口时,看到的只有燃烧的车辆残骸、满地的士兵尸体,袭击者早已无踪无影,管涔山临时驻地,气氛比上次更加热烈。
“副师长,咱们发大了,”老耿抱着两挺崭新的歪把子,笑得合不拢嘴:“干掉鬼子起码两个小队,缴获轻重机枪五挺,步枪一百多支,弹药无数,那辆豆战车虽然带不走,但里面的机枪和炮弹俺们抠出来了,”
萧参谋长拿着清单,手都在抖:“更重要的是,我们自身伤亡极小,牺牲九人,重伤五人,这仗打得值,”
关政委笑着对赵志成说:“赵同志,看到没有,这就是咱们的队伍,”
赵志成满脸敬佩:“真是用兵如神,佩服,佩服,这下我们在这一带的威信算是立起来了,老百姓更敢跟着我们走了,”
张百川脸上没什么笑容,他走到刚被抬下来的牺牲战士遗体旁,默默摘下帽子。众人安静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兴奋的战士们,声音沉重:“同志们,胜仗要庆祝,但血不能白流,记住这九位同志的名字,我们多缴获一杆枪,多消灭一个鬼子,将来就能少牺牲一个战友,”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鬼子肯定被我们打懵了,晋绥军那帮龟孙子,更不敢轻易动弹,这正是我们放手发动群众,建立巩固根据地的最好时机,”
“老赵,”
“到,”赵志成上前一步。
“地方工作,扩军招兵,建立民兵,就看你的了,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是,保证完成任务,”
“各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分散活动,协助地方工作,清剿小股土匪和伪政权,宣传抗日,”
“是,”
张百川走到高处:“告诉战士们,也告诉老乡们,这管涔山以后就是咱们的家,咱们120师东进支队,就在这里扎根了,鬼子来了就打出去,晋绥军敢捣乱就收拾他,我们要让这里变成插在鬼子胸口的一把尖刀,”
战士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扎根,打鬼子,”
赵志成看着身边这位年轻的副师长,看着他的坚决,心中暗叹:此人将来必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