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由光线构成的女性身影——显然是“彼岸”节点的控制AI——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所有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死了？“彼岸”已经死了？
林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略显模糊但运行平稳的AI，以及周围干净整洁、能量供应似乎完好的控制室。
“这……这不可能！如果你已经‘死了’，那你又是什么？这里的能源又从哪里来？”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AI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表达一种无奈的叹息。
**“我是‘诺娅’（Noah），‘彼岸’的守护AI，或者说……是它的‘守墓人’。”**
**“你们所见到的能源和我的运行，依赖于最深层的、几乎枯竭的备用地热核心，以及……我自身程序的极端简化维持。它们仅能支持核心控制室和最基本的监控功能，无法再驱动‘彼岸’任何生命维持系统、防御矩阵（外部那些失控的单元是另一回事）、或生态循环。”**
**“至于‘彼岸’本身……”**
她再次指向那残破的星球全息投影。投影放大，聚焦到他们所在的区域。只见代表“彼岸”节点的巨大地下结构模型，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刺眼的红色（表示损坏或离线），只有最核心的控制室和能源井区域还闪烁着微弱的绿光。更可怕的是，整个结构被无数代表地质断层和能量乱流的黑色裂纹所包裹、切割，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在七百四十三标准周期前，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地核变动撕裂了上方岩层，‘收割者’的某种深层钻探武器趁虚而入，虽然被最终击退，但泄露的能量和地质破坏彻底摧毁了95%的主要设施，并切断了我们与‘摇篮网络’其他节点的最后联系。”**
**“幸存者……十不存一。在耗尽最后资源进行徒劳的修复后，最终决定进入无法逆转的深层休眠，将剩余能源集中于保存文明数据库……以及等待。”**
她的身影变得更加黯淡。
**“我的职责，便是在这最终的沉寂降临前，等待并确认是否有其他‘火种’抵达，并将‘彼岸’最后的遗产交托出去。”**
**“你们，是七百多年来，唯一的访客。”**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并勒紧了每个人的心脏。他们穿越无数地狱，付出了惨重代价，找到的却只是一座宏伟的坟墓和一份沉重的遗赠。
“文明的数据库……”夜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里面……包括科技、历史、基因库……？”
**“包括‘守望者’及前纪元人类所能保存的大部分知识，包括‘灵能’基础研究（封存状态）、星图、以及……‘母亲’的完整设计蓝图。”** 诺娅确认道。
“母亲？”林风捕捉到这个熟悉的词。
**“‘母亲’，是‘摇篮守护者网络’的核心AI矩阵的代号，也是‘彼岸’及其他节点试图模仿和维系的终极目标。她的完整蓝图是最高遗产，或许能帮助你们在未来重建文明的基石。”**
知识！这是无价之宝！即使“彼岸”本身无法居住，这些知识也代表着未来的可能性！
“我们如何接收这些数据？”林风急切地问。这是黑暗中的唯一火星。
**“数据量极其庞大，你们的设备无法承载。唯一的方式，是通过物理连接，下载至‘守护者’信标内部的灵能水晶核心。它是少数能兼容并存储如此庞大数据流的介质。”** 诺娅指向灰鼠手中的信标。
**“但过程需要时间，并且会彻底耗尽信标剩余的能量，使其失去导航和防御功能。同时，也会加速地热核心的枯竭。下载完成后，‘彼岸’将彻底陷入黑暗，我也将随之关闭。”**
用信标的功能和“彼岸”最后的时光，换取文明的遗产。这是一个残酷的交换。
“我们换！”林风毫不犹豫。知识必须传承下去。
**“如你所愿。请将信标置于中央接口。”**
灰鼠小心翼翼地将信标放在控制室中央升起的一个平台上。无数细小的能量触须伸出，与信标连接。菱形水晶开始剧烈地闪烁，海量的数据流如同光之瀑布般涌入其中。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诺娅，”林风趁着下载的时间，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种子’……守护者卡拉克斯播下的‘种子’，是什么？它在这里吗？”
诺娅的身影沉默了片刻。
**“‘种子’……并非实物。那是卡拉克斯阁下提出的一个理论，一个关于‘灵能’与生命意识共鸣、在极端环境下激发潜在进化、诞生新‘守护者’的假设。他相信，即使文明覆灭，只要‘灵能’的火焰不熄，新的希望就会在废墟中萌芽。”**
**“他将这个理论……以及部分‘灵能’原初代码……散布到了幸存者之中，尤其是……孩童身上。”**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灰鼠身上。
**“看来……他的理论……并非空想。”**
灰鼠，就是那颗“种子”结出的果实？他的能力并非单纯的变异或诅咒，而是某种被预设好的、沉睡在人类基因深处的潜在力量的苏醒？
就在这时，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色的灯光取代了柔和的蓝光！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收割者’签名！多个单位！已突破外部防御残骸！正在快速接近核心区域！”**
**“警告！地热核心输出急剧下降！预计完全衰竭时间缩短至十分钟！”**
屋漏偏逢连夜雨！“塔”的追兵竟然这么快就突破了埃克索用生命争取的时间，找到了这里！而数据下载尚未完成！
“能启动最后防御吗？”林风疾声问。
**“所有防御单元已失控或耗尽。唯一剩余……是激活核心室自毁程序，能暂时阻止他们，但……”** 诺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意味着最终的选择。
同归于尽？
“数据下载还需要多久？”
**“百分之六十七……预计还需七分四十二秒……”**
时间几乎重叠！
“黑蛛！听到吗？准备在核心室门口进行最终防御！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七分钟！”林风对着通讯器吼道，尽管信号极其微弱。
**“……明白……”** 通讯器传来黑蛛断断续续、夹杂着激烈交火声的回应。外面的队伍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和失控机器人！
控制室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数据百分比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
百分之七十一……百分之七十五……
控制室厚重的闸门外，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和能量武器灼烧金属的声音！“塔”的士兵在试图破门！
百分之七十九……百分之八十三……
闸门开始变形，出现裂缝！
战士们用身体抵住闸门，做最后的抵抗。
百分之八十九……百分之九十二……
轰！
闸门被炸开一个缺口！一个穿着黑色装甲的“塔”士兵试图钻进来，被守在门口的战士拼死击退！
百分之九十六……百分之九十八……
更多的爆炸声响起，闸门即将彻底崩溃！
**“下载完成。”**
就在最后时刻，诺娅的声音响起。
平台上的信标光芒彻底熄灭，变得如同一块普通的水晶石。所有的数据已存入其中。
**“地热核心即将枯竭。自毁程序已准备就绪。请立刻从紧急通道撤离。”** 诺娅的身影开始变得极其黯淡，如同风中的残烛。
**“通道入口在你们身后左侧墙壁，直通地表某处。这是……最后的礼物。”**
“你跟我们一起走！”林风喊道。
**“我的核心与‘彼岸’绑定……无法离开……”** 诺娅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走吧……带着‘火种’……活下去……”**
她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
控制室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红色警报灯和屏幕最后的光芒提供着照明。
左侧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向上延伸的通道。
“撤！”林风抓起失去光泽的信标，大吼一声。
幸存的人们搀扶着伤员，疯狂涌向那条最后的生路。
在他们身后，控制室的闸门被彻底炸开，冰冷的“塔”士兵涌入，能量光束射向他们的背影。
轰隆隆——！！！
就在最后一人冲进通道的瞬间，整个“彼岸”节点深处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是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自毁程序启动了！
通道开始剧烈坍塌！
人们拼命向上奔跑，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火焰和黑暗。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们冲出了地表！
刺眼的阳光（或许是夕阳）让他们瞬间失明，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他们瘫倒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身后，大地仍在微微震动，一个巨大的凹陷正在形成，将“彼岸”的一切彻底埋葬。
远处，可以看到“塔”的那艘“清道夫”舰正悬浮在空中，似乎也被自毁的冲击波及，暂时没有行动。
林风紧紧握着那枚变得冰冷的信标，里面装着文明最后的遗产。
他们活下来了，带着渺茫的火星。
但举目四望，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域。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代步工具，损失了大量人员，身后还有强大的追兵。
希望，仿佛风中残烛，微弱而摇曳。
下一步，该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