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倚在岩壁上,呼吸微弱。谢珩蹲在她面前,指尖搭着她的手腕,脉搏跳一下,停顿良久,才又颤动一下。他吹亮火折子,光晕映上她的脸——唇色发青,额上冷汗涔涔,混着血水顺着鬓角滑落。
他撕下一块布巾,浸湿后覆在她额头。她毫无反应,双目紧闭,连睫毛都未轻颤。他低头看向她胸口那团黑印,已越过锁骨,边缘焦黑翻卷,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火光晃动,他抬眼环顾四周。石台不大,三面为峭壁,一面临悬崖,下方浓雾弥漫,深不见底。他正欲收回视线,忽见岩缝中的藤蔓轻轻一颤。
并非风动。
他屏息凝神,死死盯住那处。片刻后,藤蔓再度晃动,仿佛有人在内轻触。他伸手探去,指尖刚触到叶片,一股带着泥土腥气的风便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有路。
他当即抽出判官笔,一刀斩断藤蔓。后方露出一个低矮洞口,仅容人弯腰而入。洞内漆黑,但风自其中涌出,显然通向外界。
他回身望向薛明蕙。她面色惨白如纸。他脱下外袍将她裹紧,用腰带缚牢,一手托起她身子,一手执火折子,侧身钻入洞中。
脚下是倾斜的碎石坡,稍一踩踏便滚落不止。他放慢脚步,步步试探。行约十步,通道略宽了些。他停下,将她放下,再看她胸口——那黑气又向下蔓延,已逼近心口。
他伸手抚墙,指尖沾上湿泥。正欲收回,忽觉墙上一道红痕黏腻。火光下细看,竟是一个血手印,五指张开,似有人撑墙爬行所留。
他认得那只手的大小。
心头一紧,他立刻将她抱起继续前行。前方岔道分作两路,左窄右宽。他立于中央,闭目回想她咳血时的模样。每次她预知未来,身上总会泛起一股气息,似铁锈混着药香。他深吸一口气,在左侧通道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儿。
他选了左边。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沉闷。火折子光芒闪烁,忽明忽暗。他又看见一个血手印,再走几步,又是一枚。间隔均等,像是她在清醒时有意留下。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布料擦过石壁。
他立即吹灭火折,贴墙而立。怀中之人仍在微弱喘息,气息细若游丝。他屏息静候,数息之后,黑暗中飘来一句低语:
“世子……我在……”
声音断续,却从喉咙深处挤出。他听出来了。
是他等的那句话。
他重新点燃火折。光亮乍现,前方三丈处有个凹陷的石窝,墙上血印更多。他快步上前,发现石窝后另有通路,更低矮,须匍匐才能进入。
他将她放下,单膝跪地,伸手探查内部。地面平整,无绊索陷阱。他回身抱起她,弓腰钻入。
通道愈发狭窄,双肩摩擦岩壁。他不敢疾行,唯恐伤及她。半盏茶工夫后,前方豁然开阔,是个小石室,虽不高,却可直立。
他将她安置地上,火光照清四壁。墙上刻着字,歪斜难辨。角落堆着破旧布片,似曾有人栖身。最里侧一扇石门半开,缝隙透进一丝清风。
他正欲上前,怀中薛明蕙突然抽搐。他低头一看,她嘴唇微启,吐出一口血沫。
他扶她靠在自己肩头。她勉强睁开一线眸光,眼神涣散,却努力聚焦于他。
“密道……通城外……槐记药铺……底下……”她嗓音沙哑。
“我知道。”他低声,“别说了。”
她摇头,攥住他袖角,“钥匙……在荷包里……柜底……第三块砖……”
话未说完,她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嘴角淌下。他抬手擦拭,她却抬起手按住他的腕,力道不大,却坚定。
“你答应我……”她望着他,“别丢下我……”
他点头:“我不走。”
她松了口气,头一偏,又要昏厥。他轻拍她脸颊:“醒着,再撑一会儿。”
她眼皮颤了颤,终究未睁。
他看向她袖口的荷包,靛蓝布面沾满血污与泥尘。解开一看,内有药粉,还有一枚铜片,长约两指,一头雕着槐树纹样。
是钥匙。
他收妥,抬头望向那扇石门。门侧有槽,应是插钥之处。他起身抱她走近,刚迈一步,脚下石板微沉,地面轻轻一震。
他骤然止步。
低头细看,方才踩踏的石板比周围低了半寸。缓缓抬起脚,石板回升;再踩下,又沉。
机关。
他后退两步,自靴中抽出判官笔,插入石板缝隙。笔尖落地刹那,头顶“咔”地一响,似有机关启动。
他仰头望去,火光难及顶端。正欲移动光源,忽觉颈间一凉。
有物悬于上方。
他不动声色,缓缓侧首。火光扫过,一根细线垂下,末端吊着三角铁刃,锋尖距咽喉仅余两指。细线连向穹顶,另一端隐没于黑暗。
他收回判官笔,石板复位,铁刃缓缓升起。
他吐出一口气,抱着她绕开那块石板,贴墙走向石门。钥匙插入槽中,转动半圈,“咔”一声轻响,门缝扩大。
风势渐强。
他正欲推门,身后突兀传来“咯”的一声。
似是石板翻转。
他猛然回首,火光照向入口——方才他们进入的通道口,那块异常石板,正缓缓合拢。
他疾冲过去,欲抢在关闭前脱身。可奔出两步,门已“砰”然闭合,将光线彻底隔绝。
石室陷入黑暗。
火折子仍在手中,但他未点燃。
他知道,有人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极轻,却确实存在。
他迅速将薛明蕙藏于石门后,自己蹲踞墙角,紧握判官笔,屏息以待。
门缝之下,一道影子悄然划过。
接着,一只手伸了进来,摸索着门边的机关。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