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队伍再次踏着晨霜出发了。
马车轱辘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车厢里载着老弱妇孺,偶尔传出几声孩童的呓语。
杨健骑马走在队伍最后头,腰间佩刀随着马背起伏轻轻晃动;林砚之则落在队伍中间,时不时勒住马,查看四周的情况;萧景珩则骑马走在最前头,晨霜凝在马鬃上,白花花一层,风刮过他的衣裳,发出“呜呜”的啸声。
他勒着马缰,目光扫过前方威严的城墙——北疆。
他凝望着眼前这座北疆边城,城墙是用夯土垒成,常年风沙侵蚀,墙体已斑驳剥落,露出里面枯草与泥土混杂的内里。墙头上,几面残破的旗帜在干冷的寒风中无力地垂着,偶尔被风扯动,也显不出半分生气。
城前是一片开阔地,泥土因反复的踩踏与严寒冻得硬邦邦的,皲裂开无数细密的口子,像一张干涸巨兽的皮肤。
不见草木,只有几丛枯黄的骆驼刺,顽强地从石缝间探出,却又蒙着一层灰黄的尘土。
远处,起伏的土丘连绵,与铅灰色的低垂天空融为一体,视野所及,尽是荒芜。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某种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腐朽混合的气息,那是边关独有的凛冽与肃杀。
北疆环境果真恶劣。
但沈知微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的眼睛瞄准街上的小吃食,摊子最多的就是面食,有饺子,有小面,有馍馍,还有些熏肉,吃食简单,吃的多种多样,最香的还是那油炸的不知什么东西。
萧景珩见她嘴馋,掏出一串钱,道:“给,去买吃的吧。”
沈知微眼睛亮了亮,眉眼弯弯,放下包裹,便接过道:“殿下,想吃什么?”
萧景珩摇摇头,道:“随你。”
“哦,那我随便买了。”说着蹦蹦跳的走了,真似个孩子,还不忘带上真正的小孩子,小婉儿。
一个油炸的小摊子,炸的喷香扑鼻,沈知微见人家炸好之后似是浇粘稠的蜂蜜,咽了咽口水,问:“怎么卖?”
“您要十文还是二十文的?”摊主热情的问道。
“这叫什么?”
“锅包肉。”
“哦,那要二十文尝尝。”
“好嘞~”
薄薄的肉片裹着鸡蛋面粉打成的鸡蛋面糊,然后油里一炸,香味一下就飘散开来,老板动作快,三两下,二十文钱的肉就下了锅,璃月数了数,二十来片,相当于一文一片肉。
两人一人一口,吃的满嘴油香。
“卖熏肉嘞~~炒菜蒸饭香迷糊的熏肉的嘞。”
沈知微好久没吃肉,赶路肯定很辛苦,再加上平日里闲暇时间不多,大多都是蒸饭。
沈知微耳朵尖,听见“熏肉”二字,嘴里的锅包肉还没咽净,就拉着小婉儿往叫卖声处转。
那摊子支在一棵枯树下,铁钩上挂着半扇熏得油亮的肉,外皮呈深酱色,肌理间渗着琥珀色的油花,风一吹,带着松木熏过的醇厚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老板,这熏肉怎么卖?”她踮着脚,手指戳了戳肉皮,紧实得很。
摊主是个络腮胡大汉,操着一口北疆口音笑:“姑娘,论斤卖,二十文一斤!切一小块够你俩垫肚子。”
沈知微转头看小婉儿,小丫头正盯着熏肉咽口水,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她当即拍板:“切两斤,再劳烦帮我片成薄片,方便拿。”
摊主麻利地操起刀,“哐哐”几刀就切好肉,用油纸包了,还额外塞了一小把晒干的野葱花:“就着肉吃,香。”
沈知微刚接过油纸,就觉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下——是萧景珩,手里拎着个水壶,眼底带着点笑意:“慢点吃,刚炸了锅包肉,再灌些肉,仔细噎着。”
他说着,就把水壶递到小婉儿手边,小丫头笑嘻嘻的接了,小口抿着水,嘴角沾着的油花蹭到了壶沿,萧景珩顺手掏了块干净帕子,替她擦了擦。
正热闹着,林砚之骑马过来,勒住缰绳时扫了眼沈知微手里的油纸,眉头挑了挑:“沈姑娘这是把北疆街头的肉都包圆了?杨健还在前面等着呢。”
沈知微哪肯撒手,赶紧从油纸里拈了片熏肉,递到林砚之马前:“林大哥尝尝,这肉熏得入味,比咱们路上吃的干肉香多了。”
林砚之犹豫了下,还是探身接了,放进嘴里嚼了嚼,眸色亮了亮:“确实不错。”
“那是!”沈知微得意地扬起下巴,又给萧景珩递了片,“殿下也尝尝,这肉配着刚买的馍馍,绝了。”
萧景珩没接,只看着她沾了点油星的指尖,温声道:“你吃就好,我等下和队伍一起用饭。”
他话音刚落,小婉儿突然拉了拉沈知微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摊子:“姐姐,那个……那个饼子冒着热气!”
沈知微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是个烙杂粮饼的摊子,饼铛上的饼子鼓着泡,金黄酥脆。她眼睛又亮了,刚要迈步,就被萧景珩拽住了手腕:“再买就赶不上队伍了。”
“就买一张!”她讨价还价,晃了晃他的袖子,像只撒娇的小猫,“给婉儿垫垫,她刚才只吃了几片锅包肉。”
萧景珩无奈,只得松了手:“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沈知微立刻拉着小婉儿跑了,风吹起她的裙摆,像只轻快的小雀。
萧景珩望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刚才替小婉儿擦嘴的帕子,指尖残留着淡淡的奶香气。
林砚之在马背上笑:“殿下对沈姑娘,倒比对咱们上心多了。”
萧景珩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她年纪小,又一路跟着咱们受罪,还帮了不少忙,多照看也是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眼底的柔和却根本藏不住。
不多时,沈知微拎着热乎的杂粮饼跑回来,给小婉儿掰了一半,自己咬着另一半,含糊道:“走啦走啦,再不回去杨大哥该着急了。”
萧景珩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又接过她手里剩下的熏肉和油纸包,顺手牵住小婉儿的另一只手:“慢点,别摔了。”
三人往城门口走,小婉儿一手牵着沈知微,一手被萧景珩牵着,嘴里嚼着饼,时不时偷瞄手里的熏肉片;沈知微啃着饼,还不忘跟萧景珩说:“殿下,等咱们安顿好,我再去买那个锅包肉,刚才没吃够。”
萧景珩点头:“好。”
风依旧刮得紧,城墙上的破旗还在耷拉着,但这一路的烟火气,混着熏肉的香、饼子的暖,倒让这北疆的凛冽,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人间的温软。